杨世扬

　　雪寒，安胜否？

　　黄庭坚在《雪寒帖》里的担忧诉说了近一千年。天地一白，人心便是雪世界里跃动的灯火。

　　2024年1月22日星期一。温度显示零下4摄氏度。早晨出家门，宁海街道上飘着零星小雪。打开微信圈，发现已经被“雪”霸屏。零星小雪还来不及覆盖裸露的街道，就已经在成人的世界掀起波澜。

　　出城区，沿着梅深线，一路向北。天空灰蒙蒙，沉重地垂下来。雪愈发浩浩荡荡。雨刮器“嘟——嘟——”地不断划着半弧，稍微有些迟缓，挡风玻璃就已经满是雪花。可是又有些心疼那些被扫落的残缺的雪。沿途，蒙蒙的雁苍山，山尖、山谷已经全白了。那些树尖儿也都顶着一髻儿白花。

　　车驶过雁苍山隧道，满世界已然是一张生宣。这个世界粉妆玉砌的。

　　雪还在疯狂地下。花坛里黄色的腊梅，在白雪皑皑中更加精神，每一片花瓣的蜡质层金黄得可爱，它们就是雪中的精灵。上月星山，踩在有积雪的石阶上，“咯吱咯吱”地响。月星山上白雪皑皑。水杉每一根枝条上都沾着雪，仿佛毛茸茸的珊瑚枝，焕发着新的生机。颓败的芭蕉已经完全没有那份傲气，冬雪是对它的再一次打击。“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碧绿的水竹不再挺拔，似乎能听到“吱吱呀呀”粗重的喘气声。素老师来得更早，她说：“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美的雪景了！”

　　下雪的日子，去五洞桥走一走也是颇好的。桥上寂然无声，不再有行人来往。雪落在五洞桥上，积雪完美地勾勒出伟岸的身形，桥身上的各色图案更加栩栩如生。雪落在桥下的溪滩上，那些茅草啦、卵石啦都有了神奇的变幻：那是白色的棕熊吧，正朝岸边笨拙地爬；那是跳脱的小兔子吧，在草丛里捉着迷藏；那是一个巨大的矩阵图形吧，不断演绎着宏观的意象……雪落在溪水里，倏忽不见了踪影。溪水里升腾起袅袅的雾气，氤氲着温婉的溪面。雪落在河两岸的屋顶上，小镇静谧了。

　　过五洞桥，上风情街，雪落在风情街上了。粉墙黛瓦被白雪覆盖，街的尽头是苍山依然高耸。街面小店外支起大火盆，燃起熊熊的火焰。呼呼的火与簌簌的雪在肉眼可见中两相较量。一群人围着烤火。这是山乡小镇最应景的画面。烤火，是人与雪天的和解。哪家店面飘出《雪落下的声音》：“我慢慢地听雪落下的声音/闭着眼睛幻想它不会停/你没办法靠近……”偶有一辆车从桥边的公路上疾驶而过，卷起的雪花不分方向胡乱地飞。

　　缘溪行。步道上、两侧栏杆上全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我的衣服上、头发上一次次地积起雪，我一次次地抖干净……几番挣扎，只能作罢。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一个人，我尽可以享受这份独处。忽然一只黑色的大鸟，笨拙地飞离树枝，有点摇摇晃晃，抖落一身雪花。我没有继续走，生怕打扰了大山的宁静。远处苍山一片白茫茫，山脚、溪边飞檐翘角的凉亭，成为韵在小镇骨子里的一首古色古香的诗。

　　雪一直在下，接近中午才停！午后，孩子们和老师都投入了一场盛大的打雪仗活动中。一群孩子追着高大的体育老师打雪，他哪里招架得住，迅速败下阵来。办公室里的宇露老师，从矮墙上抓起一把雪，使劲揉成团，我看她都不知道想打谁。那场面蔚为壮观。欢快的嬉笑声回荡在校园。几痕电线上的雪被震动了，簌簌地落下来。孩子们也喜欢写雪，冒出了雪的各种下法。他们也抒发了种种情状，诸如“雪中的校园成了我们最愉快的乐园”，还有“雪后的小镇是一幅别致的水墨画，是一首有韵脚的诗”。

　　雪后初霁。最喜欢此刻看绵绵群山。它们就静默在那里，很冷静，一点都不躁动。山与天的分界线特别明晰。天空是明净的，澄清碧蓝；山是干练的，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空气里穿梭着清冽的气息，那些污秽一定全部被洁净的雪横扫。你的心境一定会因为此刻的冷而格外舒畅。

　　缓缓的甽水溪，远处静默的群山，恬静的小镇……是这片土地上的章句，生动的雪事，应该是上天赋予的一篇澄澈的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