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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24年02月23日 08:59:27

  袁伟望

  春节,带着浓浓的情意,带着对长街生活的回味,我与妻带着女儿女婿与外孙女回到长街,走着长长的老街,走着我小时候每天必走的“大街”“小路”,见着熟悉的古井院落,念着耳熟能详的俗语,回忆着,说着我青春年少生活中曾经的一切:买醋、买酱油,担水,做自留地,送种子,送饭,到各家院落串箱般跑动捉迷藏,向新媳妇讨果子,备年货,打糖,做粉糕,捣麻糍,过大年,放炮仗,吃年夜饭,守夜,拜岁——

  见景说事。走着,看着,说着,曾经的老街富士苹果香已飘到新街、工商街上去了。曾经人来人往的廿六市也不在这条石板路的街道上演绎老长街独特的风情了。记忆深深的大井台,井水仍清如碧玉,却少有人来,她也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与像我一样来亲近她的人们一起怀旧。我抚摸着光滑的石井栏,这可是有着二百多年历史的石井栏啊。我俯身舀起清亮的井水,让女儿女婿外孙女每人都洗洗手,感受井水的温暖。可惜,这样在井台上洗手,现在也没有人会过来说我们不懂事了。井台两边老屋墙上的一只只石花窗,也似乎在与我述说着它的悠久历史。

  一年一年,我也由少年变成了白发翁。我熟悉的那些人呢?母亲常念叨的“亲眷篮对篮邻舍碗对碗”“做人要将心比心做好人”,再也没有人会与我提起了。村道上走动的老人越来越少。现代热闹的“年”也都搬到新村、新街上去了。老街旧院落里仍能见到旧时的静好岁月吗?那是多么温馨、让人怀恋的场景画面啊。“你们看。”我欣喜地说,“这座四合院道地里,坐着拜岁客呢。”有大人,有小孩,有大圆桌,桌上放着橘子、各种果子。大人悠闲地跷着腿,喝着茶,嗑着瓜子,聊着天。小孩则像蝴蝶绕着花丛般围着大人转着圈跑,“咯咯咯”的笑声脆亮脆亮的。见着这温馨的场面,我脑海里浮现出我家老屋正月里的热闹。心里有了别样的一份欢喜。

  来到老屋,我放慢了脚步,那种“近乡情更怯”的情绪自然地表现了出来。老屋已无人居住。后来的屋主人,也不知迁居何处。前面后面的院落也都成了无人居住的老屋了。我家的老屋只剩了断壁残垣,但道地上的石板仍干干净净。

  “爸,上篇文章中说到的卖糖伯坐着石头掉下去的就是这条屋沟吗?”女儿见着道地前的墙沟说。“是的,就在这儿,可惜那块大石头不知到哪里去了。”我回答着。长街后堂这边的屋舍大都是依山势而建的,前院与后院隔着墙沟,坐在道地上,就能看见前院的后坡屋顶。“这屋沟现在看看也蛮深的,好在当时的老人没有什么事情。”女儿走到沟边细看,说,“是呢。”我面对着石头屋石头窗,心有所念,对外孙女说:“宝贝,外公与外婆结婚就在这屋里面。你知道否,这石头窗上有铁栅,你看,现在还在。外公当年用红漆把它漆得锃亮锃亮,两边都贴上红对联,门上都是,对联一副一副,红红的,喜庆。”“这儿,是这儿吗?”外孙女很好奇。“是的。就是这间石屋石窗,还有那边的各扇门窗上。”我一边应着外孙女的话,一边脑海里就浮现出“鸾凤和鸣”一笔字窗花与两盏美孚灯灯光长夜相映的温馨甜蜜画面。

  “这道地角落原来种过一株梧桐树。很大,很大的一株梧桐树。这一块地方原来是泥地,每年过年时,外公用大扫帚把它打扫得干干净净。正月初一,就像今天一样的好太阳,你阿太,早早就让外公掇出桌凳、竹椅子,摆好香瓜子,冬米糖,花生糖,大金蛋(金桔),等待邻舍们来串门。每年第一个来家的是阿米。阿米来了就笑着对阿太说,姆哎,我第一个来给您拜岁了。你外公看着阿米的笑就想笑。阿米的笑,憨憨的。我们笑过,就坐下一起吃香瓜子,聊找谁到哪里去玩。这时,你阿太就会泡一杯桂花茶出来请阿米吃。阿米接过茶杯,看玻璃杯上的兰花,看杯里的桂花,闻着茶香,阿米就会说,就算你阿太家的桂花茶顶香,顶好喝,玻璃茶杯顶好相。”回到老屋,站在道地上,我的话就特别多。“这时,你阿太对阿米笑笑,叫外公到后面的泥堆里去拔两根糖蔗出来,洗干净,刨好皮,切成一段段,说正月初一给大家人吃糖蔗,吃得嘴巴里甜甜的,一年的好生活就会滋滋润润、甜甜蜜蜜。”

  外孙女对我的话、对老屋物件感兴趣。她看到堂前里的大水缸,说:“外公,这个缸以前就有吗?”“是啊,以前就有的,这个缸叫七石缸,可以放水,可以囥稻谷。这个缸可藏八百多斤东西。”“司马光砸缸也是这个缸吗?”“外公也不知道呢。”说着大水缸,我带外孙女来到后面的菜园子。这里不知是谁现在仍种着一尺多高剥芥菜。我对外孙女说:“这边的土好,种出来的菜甜、好吃,你外婆特别喜欢。”记得是我刚结婚那年,工作时我们都住在学校,放学或放假时就经常跑到这里来种种菜什么的。我转身对跟进来的女儿说:“囡,还记得吗?以前,这里还种过红洋。”

  “记得的。爸。还种过好多东西呢。红洋,外面金黄金黄的,里面的瓤血红血红,吃起来有一种淡淡的香甜味道。”“对。就是那种样子,那种味道。去年爸的高中同学从美国回来探亲,特意回老街与老同学家里走走。她也说起红洋,说她在我们家吃过红洋,对红洋印象太深了。这事爸倒忘记了,不记得她是什么时候到家里来吃过红洋。”红洋,也叫金铃子、红姑娘、红羊小苦瓜、短角苦瓜。我笑着对女儿说,“爸的老同学还念着青春时期的同学深情,怀旧呢。”走到厨房间,我让女儿女婿抬头看我去年发现的门顶石板。石板原是楼堂匾额,匾额上原来覆盖着的石灰年久剥落了,露出里面的字。“你们看看,上面刻了什么字。”女儿女婿看着说:“爸,是‘重兴崇善堂’五个字。”“崇善堂在哪,为什么要重兴,重兴的崇善堂在哪,爸到现在还没查出来。倒是加深了‘善’的印象。你娘娘常讲,你太外婆常对娘娘讲,你嫁到‘良善人家’去,要把良善家风传下去。你爸一直记着你娘娘的话:做人好欠多。好就是善。生活中碰到人与事,都要善待,这是你娘娘爷爷教导的。”

  阳光暖和,我们在老屋待了很久。晒着太阳,聊了很久。道地的一角还有人种着蚕豆,蚕豆苗生长旺盛,绿意葱茏。外孙女捡了一块小瓦片,说要洗洗带回宁波去。我很高兴。老屋是老了,破败了,但在老屋生活的甜甜蜜蜜的感觉却永不会老、永不会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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