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飞

　　白石头

　　一个村名，一口井，也是一块石头

　　我年轻时每天从它身边进进出出

　　石头在井边默默，像低着头的小猪

　　最近它开口说话了，道出身世

　　这块来自南京白玉书堂前的石头

　　曾沾满血迹，卢探花朗朗书声

　　至今还在石缝里嗡嗡作响

　　梅雨季，石头会露出痛苦表情

　　泪滴会在它的身上反复演示

　　这见证缑城的白石头如今被保护着

　　和金陵方先生的血迹石一样

　　整个靖难之役，固化于两块石头

　　不信，你可去摸摸这白石头

　　冰凉、惨白，手不禁颤抖

　　一段惊世悲伤会从掌心里闪过

　　空地上保留的避司弄

　　当何以缑城成为热门话题

　　避司弄在静默之中，躲开拆迁

　　阴郁地面显得有些灰暗

　　这种表情已持续了许多年

　　尽管午后阳光挟带大把秋色

　　城南废墟上盛开着明亮的格桑花

　　这条小弄仍曲折，幽幽往事

　　延伸着通往皇权血泊之路

　　自永乐以后，国人皆小心翼翼

　　抿紧嘴唇，锁紧眉头不张望

　　这屋檐下悲伤的流水，在秋夜里

　　汇向一条暗河。避司弄躺在志书中

　　棱角分明的文字扎痛手指

　　那刚正那旷世忠烈故事

　　已化作铿锵台词。如今这狭墙弄

　　被保留，成为缑城记忆核心

　　后世如此崇敬，方先生若看到

　　我们寻踪步履深一脚浅一脚踏进

　　老旧台门。暗淡的刀光剑影

　　好像都沉入院子里那口古井了

　　四周已经拆空，阴森骤散

　　秋色正浓。我们寻找一块研学地

　　为播撒方先生骨子里的种粒

　　在你血胤之处，开始苦苦追寻

　　方孝孺读陈同甫上宋孝宗四书

　　布衣上书，高空里掠过鹤鸣声

　　远远随白云消逝。那样凄切

　　盖过庙堂嘈杂与鸡犬争斗

　　这种底层生发的尖锐，深深触痛

　　麻木者神经。陈亮上孝宗四书

　　一篇比一篇驰骋，野马分鬃

　　空气有裂帛的余音，相隔二百年

　　仍悚悚，方孝孺毛发森然上竖

　　这个明朝后学，读着读着

　　怒火中烧，分明前贤在呼唤

　　先生的血脉在贲张。读着读着

　　心与心穿越，相见于历史的虫洞

　　方正学与陈同甫，此刻携手

　　仿佛走进同一片星空，相互膜拜

　　砥砺，用各自才学胸襟

　　长忧整个高楼倒塌前的瓦崩

　　上书为中兴，已不仅仅是一回力挽

　　而是把读书人的知行都掏出来

　　曝晒成另一种结晶，铁硬的文字

　　落在浙东，也落在我们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