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蓉

　　那天天气好，傍晚时分，丝丝缕缕的云彩飘在空中。一只野猫漫步在石子路上，而后七弯八拐地来到鱼池边，跃过石墩，见我举起手机正朝它拍照，猛然转身返回岸边，钻进鱼腥草丛中，还不时回头看看我……

　　鱼腥草郁郁葱葱地生长在池边，心形的青绿色叶子上绽放着白色的小花，清新怡人。此情此景，勾起了我儿时跟着母亲采草药的记忆。

　　外婆家的竹园里长了许多番薯藤样的植物，有人称其为“烂番薯藤”，掩鼻而过，我摘取一片叶子轻轻揉碎，马上闻到野草的清香中夹杂着鱼腥味。母亲告诉我，这是鱼腥草，可以做药用。它的叶极似肥大的猪耳朵形状，摘下犹似揪下猪耳朵，所以便有形象的俗名“摘耳草”。不光叶可吃，嫩嫩的根茎更有特色。母亲说完便温柔地把叶子捏起来，以确定生长在泥土里的根的大概位置，然后在离根部十厘米左右的地方往下深挖。挖出来的根上裹满了泥沙，轻轻地抖落泥沙，将根放入水中搓洗几下，洗净尘泥，甩干水分，装入竹篮里。

　　母亲边采草药边介绍草药的性状、特征和功效，如鱼腥草、青蒿、桑叶、紫苏、白茅根、薄荷叶、白毛夏枯草、山木兰、车前草、金钱草、鸭跖草、益母草等。在母亲眼里，门前屋后、田间地头的草都是药，谁头痛、发热、拉肚子、跌打损伤、长疮了，就拿草药煎茶喝或捣烂外敷，她救治过好多村民。这些具有生活气息的中草药，是母亲从医经验和生存智慧的一部分。如今细细品味，母亲的生活原本就是一味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活络着我们的筋骨，让身体在代谢中健壮起来。

　　鱼腥草的使用历史悠久。传说早在春秋战国时期，越国遇上了罕见的荒年，老百姓颗粒无收，食不果腹，正是靠着这小小的野草渡过了难关。所以，我们浙江一带人对鱼腥草有着刻在基因里的偏爱。鱼腥草也是云贵川一带人们下饭必备的美食。杜牧游历安徽宣城时，见到山涧的鱼腥草，曾写下诗句：“湿地浅滩濒水生，佐餐常见玉根横。河东莲女多相啖，江左梅郎尤喜烹。虽染腥膻心本净，但求肺腑质原清。世人褒贬风吹过，折耳任他何必争。”此诗说的是鱼腥草临水而生，是江南餐桌上的一道美味，其根茎因有鱼腥之气而得名，也正因为这股特别的味道，有人钟爱，亦有人厌恶，但这改变不了它治病救人的初心。

　　鱼腥草性辛，微寒，归肺经，全草可入药，始载于南北朝陶弘景的《名医别录》，单称其“蕺”，记载它能够治疮病，体现的正是后世所认识的清热解毒功效。《本草纲目》将其列为上品，称其“散热毒痈肿，疮痔脱肛，断痁疾，解硇毒，其叶腥气，故称鱼腥草。”现代研究也表明，鱼腥草还具有抗菌、抗病毒、提高机体免疫力等作用。因此在气温变化频繁、冷暖交替、各种细菌病毒容易滋生传播的春季，偶尔食用鱼腥草可以起到一定预防功效。春天的鱼腥草最为鲜嫩，口感舒适，既为中药，又为时蔬。当然，鱼腥草性寒，对于脾胃虚寒者，不宜多食。

　　我试着采用多种烹饪方式享用，凉拌鱼腥草、鱼腥草炒肉片、鱼腥草炒蛋、鱼腥草花茶、鱼腥草炖雪梨等。像母亲一样挑选嫩而脆的鱼腥草根，择去细须，掐成小段，用醋、酱油、小米辣、香菜、盐等调料凉拌。夹一筷子鱼腥草，轻轻放入口中，脆嫩爽口，一股腥香沿着舌尖蔓延开来。在味蕾上缓缓盛开的浓郁腥香，令人陶醉。那也是绵长乡愁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