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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天寿与酒

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24年08月27日 09:45:28

  潘天寿作品

  周益

  鱼米之乡宁海粮食富足,历来酿酒之风盛行,宋储国秀在《宁海县赋》就有提到,后有杨万树的《六必酒经》和干善韶的《酒谱》。品种有白酒、黄酒、啤酒以及泡制酒,五花八门,白酒中有高粱烧、五粮烧、米烧、甘蔗烧、番薯烧,甚至还有茶叶烧、藤梨烧、杨梅烧、桃烧、桔烧……一切皆可烧,青梅酒、杨梅酒、覆盆子酒、山黄精酒、金樱子酒……一切皆可泡。各乡各镇基本都有酿酒作坊,村庄如箬岙村、岙胡村、涨坑村以酿酒出名,不少村子像峡山、竹口等都有老酒坊、新酒坊的地名。更有东门老酒、大梁山啤酒、力洋酒、凤潭清等一大批知名品牌,力洋古法酿酒技艺、凤潭糯米烧技艺、明港黄酒酿造技艺先后列入市县级非遗项目。

  在酒里喝出点文化,是挺有意思的事情。喝酒的古代文学家里以唐“饮中八仙”最为有名,画家中爱酒之人也大有人在,画圣吴道子每欲画前,必先饮酒。徐渭饮酒之名,连潘天寿都作诗“莫谓病狂兼病酒,尽情迸写寂寥心”,近代唐云、傅抱石也皆是好酒之人,尤其是傅抱石,钤有“往往醉后”这方印章的作品,必是得意之作,似乎不喝点酒就写不好诗画不好画。作为宁海人的潘天寿不喝点酒总少了点意思,吴昌硕高度评价潘天寿的诗:“巷语街谈总入诗”,那从诗里翻出点酒来。

  潘天寿在1949年以后诗中多为饮茶甚少涉酒,有《兜率春茶》,还有1954年与吴茀之、诸乐三品茗于冷泉亭下,坐对灵鹫飞来之峰写下《飞来峰诗》,所以给人的感觉他平生不好酒。但是纵观其所写诗作中,有不少饮酒之句,看得出他酒量不大,但却是深得酒意之人。虽在1938年《诗賸》自序中所言,因为战乱,二十年的诗稿散落,后《潘天寿诗存》中集录有316首,其中记录饮酒之事16首(不包括带酒的句子),二十有一言及酒事,比例也属可观。从创作时间来看,这16首诗大多创作于1949年之前。

  其中纯以酒为题的是1929年的《沉醉图》:偶成《沉醉图》系以长句张之“羲和鞭辔六龙驱,百千万载一斯须,莫计琐屑不欢愉。秦皇汉武无术能使颜长朱,大风台址芜复芜,何如倚罂有酒铛盘盂?长生木瓢舒州杓,夜光之杯青玉壶,糟丘自有天地非唐虞。挥霜刀,脍赤鲤,烹鸾炮凤煎龙髓,琥珀光浓浮绿蚁,宾铁文飞春云起。春云淡池桃李妍,锦茵银烛月娟娟。秦筝赵瑟纷当筵,鲸吸牛饮斗十千,醉中羽化为天仙,乘风遨游三山巅。李太白、刘伯伦,仍是疏狂与率真,长须眉古等闲身。嵇叔夜、阮嗣宗,依然体态清而丰,精神矍铄如老龙。连宵继晷颠复倒,商山芝露酿红稻。不管世人白发新,只识个中滋味好。吁嗟乎,安得昆仑山顶有酒泉,汩汩东流成大川,吾辈饮之不醒自年年,不管眼前沧海变桑田”。不懂饮酒之人,实难写出如此沉醉意趣,必定是大醉之时,一气呵成的神来之作。

  有前途未卜、情绪低落时候的闷酒。在青年时代,心怀抱负而一时无法实现,由杭州回乡,一身烦恼的他写下了秃头僧自嘲,他说写诗是“一时闷损疗治之特剂耳”,酒亦有此功效,借酒浇愁情理之中。1921年—1922年间在宁海任教时所作《夜归竹口》写道:“漉我新酿酒,剪我园中葵。”(新酒就是用糯米酿制的米酒,宁海人称江面清或江米清,因为有米浮在酒面,需要过滤)在1921年春天《独游崇寺山桃林》中有两首:“同许清真同洒脱,万花扶我酒初醒”,“却道今宵重醉后,月明携我上天台”。1926年潘天寿作《醉醒图》上所题“我亦觉来闻风雨,谁能醉后任佯狂。事大如天醉亦休,此为陆放翁语,是深得于酒意者。”而陆游的《秋思》中原句是“日长似岁闲方觉,事大如山醉亦休”。所以前两句疑为潘天寿所撰。

  有闲情雅致下的小酌。1928年从上海到杭州,受聘国立艺术学院中国画主任教授,生活开始安定:“酤酒归来芳草路,桃花已衬小楼殷”。中秋登天韵楼观《明皇游月宫》名剧:“月明歌子夜,酒酽漾吴钩”。

  有好友同游美景的酒逢知己千杯少。1935年3月,潘天寿与朱屺瞻、姜丹书同游富春江,由金华便道诸暨,访古苎萝村谒施子庙:“应趁今宵明月好,一卮清酒酹鸣珂”。《横江舟中听曲》:“银缸艳映花如锦,已是周郎酒乍醺”。在一幅《白石诗意图》上,姜丹书记下了“乙亥春初置酒,余以白石道人诗命题,阿寿急就大略即入席,小醉后不肯再笔,余乃狗尾续貂而成之,一时逸兴,满纸荒烟”。《登天台莲花峰拜经台作》之二“极海波涛耐细听,重裘无碍酒初醒。陡知绝顶临风立,百万峰峦为我青”。《出关》“梦里轻车转迅霆,东风腻酒未全醒。出关不在扶馀地,为到辽东看紫丁”。

  特别是战火纷飞的岁月里期盼胜利的祝酒,最能体现一位爱国知识分子的家国情怀。抗战开始,流离颠沛的杭州国立艺专在1938年迁至沅陵,虽是中秋佳节,但避乱辰州,秋雨绵绵,夜间无月作此解之“捷闻终有日,莫负储甘醇”。1939年,端午节在昆明城内的万胜楼聚餐,醉后写下了:“天酣宜死醉,海渴任扬尘。眉鬓师陈老,江山血战春。”《酒醒》中自嘲作为一介书生面对战争的无力,希望在战争浩劫之后,可以像新荷一样重放光彩,“百懒难医是散材,酒醒无力耐轻埃……为坑儒坐香风古,容得新荷一柄开”。1941年初春,时在四川璧山的潘天寿,因为一年前年仅四岁的儿子潘赦夭亡,分外挂念浙江的妻儿,获假一年返浙探亲,并为学校采集画材,留别李超士、关良等同仁,喝过浓香的川酒,写下“春水横眸巴酒昏,墨云为画蜀山知。看梅且订明湖约,奏歌凯旋预有期。”四川返浙经过都匀时留下《都匀夜醒见月》:“何日同归西子湖,波光如镜侪鸥凫,六桥三竺闲提壶。把杯泥饮五人俱,古无怀天长欢娱”。1944年抗日战争即将结束,准备迎接胜利:“寒勒江梅浅,春回绍酒知。椒花应制颂,已近太平时”。

  未收录在《潘天寿诗存》内,发现1934年第四卷《江苏学生》中有一件行书作品:“瓦炉火热花雕酒,山马毫刚鸦嘴锄。雪色小楼虚古白,持杯闲草上清书”,以及1963年11月28日,潘天寿随中国书法代表团访问日本,日方丰道春海在家设晚宴招待,喝的大概是日本清酒,期间潘天寿以行书斗方书赠“翰墨因缘古,天涯交谊深。会心友琴瑟,杯酒莫辞斟”。

  此外还有一首,全诗没有一字写酒的是《赤水河旅次》:“一宿缘宁浅,间关万里程。篝灯炖虫语,乡梦乱鼾声。国溯凫鱼古,山难巴蜀平。明朝须早发,风露不胜情。”可能因为第二天要一早出发,忍住没喝。住在号称酱香酒的母亲河边,闻着酒香,梦里全都是酒,如果不喝酒,我是做不到。到底喝了没有,留个猜想吧。

责任编辑: 俞枝秀    稿源宁海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