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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蛳——海之师

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24年08月30日 09:06:00

  洪昌成

  我家住在海边,家门口不远处有一条古老的堤坝。堤内是一片宽阔的棉花地,堤外便是茫茫的海涂,海涂上长着一滩又一滩稀稀拉拉的洋茅草,这草老是长不高,约为二三寸,状如男人腮帮上的胡须,因此我们称为“洋茅腮”。长有洋茅腮的海涂特别硬实,人走在上面如履平地,我们叫“硬涂”;寸草不生的海涂特别软,人一踩上去就会陷进腿肚子,我们又叫“软涂”。洋茅腮草丛中趴着许多外壳绿色的海蛳,这是“洋茅腮螺”,也有外壳白色,颗粒硕大的断尾巴螺,我们称之“除头螺”,这两种螺肉质肥厚,味道尤为鲜美,是海蛳中的极品。软涂上也遍布密密麻麻的海蛳。个头稍长,尾巴尖尖,这类海蛳鲜中略带苦味,我们叫“乌头螺”;还有一种头大嘴阔,外壳淡黄的海蛳,又叫“黄畚箕”,这类海蛳肉太瘦,最使人讨厌,除非遇上大风或稍冷的天气,实在找不到极品,人们才勉强捉些充数。

  童年时代,我常常与村里小伙伴们一起去海上捉海蛳。硬涂上捉海蛳不太费力,只要你眼睛尖,认准个头大的,挑自己喜欢的种类,眼疾手快,手到擒来,不到一两个钟头就能捡个一篮半篮的。可我们海边人家的大人们赶海,从不捡海蛳,认为不起眼,太丢面子。于是海蛳便成了孩子们情有独钟的美味。

  待到立夏时节,天气绝对转暖,这是捉海蛳的盛季。人们都说疰夏拄脚骨,吃了海蛳脚手轻健。对于儿时的我却没有什么感觉,只不过嘴馋罢了。趁着好天气,我约了几个好伙伴,手提竹篮,跨过海堤,奔向海涂。下这洋茅腮涂的人很少,大家不慌不忙地仔细挑选最大的洋茅腮螺。有时捡腻了,就去软涂上捉些蛤蜊、蛏蚌、香螺等贝壳类,直到篮子太沉提不动了,才蹚进水沟荡去淤泥,霎时篮子里色彩斑斓,令人眼馋。我们便风风火火上岸回家,将海蛳再次在小河里清洗干净,烧开一大锅水,将海蛳稍汆一下再捞起。霎时一股鲜腥味直冲鼻子。刚汆过的海蛳还冒着热气,被端到石凳上,我们兄弟几个各自用菜刀背敲,或用钝剪刀剪,噼里啪啦,截去尾尖,忙不迭地送入嘴边,吱溜一声,海蛳肉连根吮出,好鲜美呀!我们一边敲,一边往衣兜里塞,直到衣兜沉甸甸的,便一溜烟地找伙伴们玩去了。有时来不及敲海蛳,便在抽屉里找出一枚铜钱,从衣兜里取出一颗海蛳,对着铜钱方孔一扳,尾尖断去,即可吮吸。那时代,我们只将海蛳当作零食,不需本钱,不需多大劲,吃得美滋滋的。吃完了又去海涂上捉,反正取之不尽。

  海蛳既是孩子们爱吃的零食、下饭菜,又是大人们的下酒菜。先将已敲过的海蛳洗净,烧热锅,倒入少许菜油、食盐,掺入几片生姜、葱头。洒些老酒,烩炒几下,鲜香扑鼻,回味无穷。若用自酿酒糟烩炒海蛳,味道更佳。一家人围坐,吱吱有声,直吃得嘴唇皮起皱,还觉得不够过瘾。吃海蛳还得讲究技巧,有时太壮实,几下吸不出来,脸憋得通红,只好弃之。其实只要将海蛳的尾尖吸几下,再倒过来就能吸出。有时海蛳捉得太多,一时吃不完,留着第二天再吃,我们叫“过夜螺蛳”,一般都会倒掉不吃。记得生产队干活时,有人多嘴多念,人家会冲着你说,你吃了过夜螺蛳吗?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那年月,海蛳滋生繁殖得快,遍布海塘内外,压脚河边,庄稼地沟,角角落落都有它们的身影,只要长有洋茅草的地方,就有它们的存在。这种小生灵适宜于咸水和淡水的交汇处,生命力极强,也因此海蛳在那个年代身价极其卑微。曾有妇女、孩子们挑着海蛳去市场卖,几分钱一斤,一担海蛳也只有一两元钱。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们村前的海涂被围建成了盐场。但海蛳们并未因此泯灭。在排水沟沿,压脚河旁,浅盐滩处都能见到它们的存在。九十年代后期,盐场被废除,又挖成一个个养殖塘。化学药品、化学肥料等无数次撒向养殖塘,杀死对养殖不利的所有生灵,污染的水源排向江河,流向大海。海洋里的鱼虾又回到人们的身体里,如此恶性循环,可又有谁知道人类给自己酿下了苦果。海洋逐渐逼仄,海塘大于海洋,即使留有空隙的海涂,也见不到洋茅草,自然也没有洋茅腮螺这种稀罕的海蛳了。一代繁衍生息的海之精灵,在人为的破坏中逐渐绝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海蛳是海之师,它警示着人们要顺应自然,敬畏自然,反之会给人类带来灭顶之灾。

责任编辑: 俞枝秀    稿源宁海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