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子

　　在国庆期间，我进入这个新闻摄影展览，在于我熟悉二位参展的摄影记者：严龙、惠广亮，皆为故交，也有幸与二位在摄影的路上同行过。

　　环顾四周，琳琅满目皆精品也。

　　然而，让我心动的是那一幅《耕牛贩卖》图。那是摄于1997年3月10日的宁海县牛市场。春耕前夕，农田急需耕牛的时候。市场上人头攒动，牛叫声此起彼落。我走过去的时候，那头牛瞥了我一眼，我也抬头看它，才看到它不是看我，而是看它眼前的世界。牛的一瞥里十分的坦然与欣然。我与它的相遇，隔了将近三十年时光。牛的一瞥却没有半点减弱，依然那样坦然和欣然。它的眼前是即将到来的春天，那些广阔的土地，需要它的肩膀携带的犁头犁开，让种子撒入，让庄稼与希望一起成长。即将登场，登场了，牛在默默地用人类也懂的语言念叨着。牛立在眉飞色舞的主人身边。主人正在向一边的农人介绍牛的秉性，牛的体力。主人的眼神，包括一边围着牛的农人们的眼神，没有半点的戾气和奸诈，却都是对于这块土地的自傲，对于这头牛的自傲，分明就是坦然和欣然。我忽然想起宁海籍闻名天下的国画大师潘天寿，他的巨幅画作《耕罢》，那在潭中泅游的耕牛的眼神，还有我从照片《潘天寿诞辰120周年》里的潘天寿塑像里大师的目光，酷似了。其实几千年了，立在这片土地上的牛，都是一个眼神：坦然，欣然。

　　走过这幅照片，我还时不时回头瞧望，直到遇到了《齐心协力共抗台灾》。照片中一片汪洋海水中，沿海村庄一片狼藉。那是1997年8月18日遭受11号台风侵袭的现场。唯有一个巨大的身影，挺立在海水中。他穿着雨衣，茂密的头发早被淋湿，从敞开的雨衣中可见黄色的衬衣，裤子是草绿色的，他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头发还没长齐的村民的婴儿。他是当地派出所的指导员，身后是一支队伍，那是他带领的所里全体民警，人人身上负着乡亲们刚被水淹过的粮食和别的生活用品。其实那时候我就在另一处海边跟着时任县长陈炳水同志在现场视察灾情，做好现场的报道工作，台风过境后的二三天内，就有我采写的长篇通讯刊载在《宁波日报》。之后，在时任县长郑金平同志支持下，在台灾一周年前夕，我出版了长篇报告文学《脊梁》，后来得了全国一个征文的二等奖前往北京人民大会堂领奖。这部书中就登载了这张照片，而当年出版时选择这张照片，是我的心被照片中指导员坚定沉着的眼神所征服，他与那头牛相似。而时隔近三十年，这位指导员被请到了现场。我与他打趣，你的头发掉光了，身体发胖了，全身上下只有一样东西没有变，那就是你的眼神。嘿嘿，那位早就退休的指导员笑了一下，我觉得还是那头牛的韵味。

　　走到《耍牙绝技有了“新生代”》之前时，恰好一个清秀纤弱的女子走到了跟前，一边的人说，这就是照片中的主人公。照片说的是2016年12月12日，薛巧萍等四位宁海平调剧目耍牙传人正式拜师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第五代平调耍牙传承人叶全民，以此标志着宁海耍牙这一古老的汉族民间艺术有了新的传人。这个事的意义可谓不小，我想起县政协原主席黄正智同志，他一直关注着宁海平调的传承和发展，做了非常多的工作。我也时不时接到他发来的有关信息。可我担心的是一直由男性演员表演的魔头独角龙耍牙绝技的女性化。男性演员表演的粗犷，将魔头身上的恶演绎到了极点。我没有半点损毁女性演员的努力和斐然成绩，只是不理解为何让女性去承担恶魔的表演？让女性代替男性去抵抗恶吗？这世界，男性退化了吗？我想一定是遇到了某种困难。直到我看到照片里主人公的眼神，包括她现在的目光，那种坦然，那种欣然，我的内心就此释然。有一个女教师也被请到现场，她也是某张照片的主人公。她很会说话，说当时，她是一个小学语文教师，所教出的学生现在都一个个成才。我不喜欢在公众场合如此表扬自己的人，可最后，当看到她与女演员一样的眼神时，我接受了她。

　　当我站在一幅照片前，脚步再也不愿离开，那是《首个中国旅游日》，场景是宁海按明代城墙制式西移重建的西门城楼，偌大的城门前，在一片音乐和欢呼声中，一匹骏马步态扎实地走出，骑在马背上的竟然是明代的徐霞客。看得出来，这是在演绎《徐霞客游记》开篇场景：“癸丑之三月晦(公元1613年5月19日)，自宁海出西门，云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态。”这张照片包含的内容太多太多，其中的大部分我都亲身经历。在于宁海县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浙东小县，人们经常将宁海与海宁混淆。在于一个关键人物的出现，即时任县委书记郑金平同志，是他为首打起了徐霞客的旗帜，并在2002年5月18日至20日，隆重举行首届中国(宁海)徐霞客开游节。一届一届的开游节，将宁海的对外知名度提高了不少，2000年，宁海县乘势而上，提议把《徐霞客游记》的开篇日5月19日确定为“中国旅游日”。果然，宁海击败了全国各地众多的竞争对手。2011年3月30日，国务院常务会议通过决议，自2011年起，每年5月19日为“中国旅游日”。我曾经所在的部门负责宣传策划，自然知道里边的细枝末节，包括所有的艰辛努力。这么多年过去，我在这幅照片里找到了答案：即扮演徐霞客的演员，还有他胯下的马，他们的眼神十分的坦然，欣然。

　　我在《建设中的天明湖》前，驻足的时间更长。拍摄时间是2016年5月，照片显示是它的初建时期，现今早已经建成。而我当年有幸参加了县政府组织的为湖命名的座谈会。我记得湖名是收藏家何晓道先生率先提出的。起源于当年郭沫若先生为宁海的深甽温泉题字命名：宁海天明山温泉。因为温泉地处天台山和四明山的交界之处，意在借用二个著名山脉的势力。会议上有好多的名字提出，可最后还是采纳了天明湖作为湖名。我想，天明山温泉是一颗镶嵌在大山里的明珠，而天明湖则是城市中心的一枚宝镜。它是利用县城内颜公河的水建成。在建湖之前，河里的水白白流走了，现在用来装扮城市美景和调蓄洪兼灌溉用。这里的蓄水是不是小县城蓄势待发的隐喻，是不是一种天意？我想，宁海经济包括对外知名度的真正起步，是从举起徐霞客旗帜开始，在天明湖畔显出骄人风采。也就是十几二十年之间，宁海的经济包括旅游业开始发力，城市建设日新月异，天明湖畔不断出现一处处矗立的高楼，而道路宽阔洁净，清澈的湖水倒映蓝天白云，连飞过的白鹭也洁白如洗。宁海县早就是全国综合及经济百强县，且年年都在往上排名增级。我常常踱步在天明湖畔，为美丽的湖光吸引，现在想来，那湖光没有别的解释，分明就是一种坦然，欣然。

　　定格。瞬间。原来是为了未来更多美好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