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季远

　　我老家屋后有棵老柿树，是村里唯一的“名木”。没有人知道它的历史，记得小时候奶奶经常哄我说，是我们家祖上种的，因为柿树下那块地是奶奶家的。但是奶奶的说法终究没有史料可以证实。这棵村里唯一的老柿树，就像一位历尽沧桑、满脸慈悲的年长者，静静伫立在屋后的田坎上，守望着岁月的流转，承载着我童年的欢笑与四季的故事。

　　春天，当轻柔的风拂过大地，老柿树从沉睡中缓缓苏醒。起初，它只是悄悄冒出一些嫩绿的新芽，小小的、尖尖的，像是在试探这个崭新的世界。没过多久，芽儿便长成了一片片椭圆形的叶子，嫩绿中带着几分清新与活泼。在阳光的照耀下，叶片闪烁着生命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对春天的喜爱。

　　等到春末夏初，树枝间还会悄然绽出一朵朵淡黄色的小花，小巧玲珑，藏在叶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吸引着蜜蜂和蝴蝶在枝头忙碌穿梭，嗡嗡嘤嘤，奏响了一曲生机勃勃的春之乐章。

　　只是，这个时候我们都在学校里上学，极少去关注老柿树的存在。偶尔和小伙伴们去后门山割草，从它身边路过，仰望着它一片片嫩绿的叶子和娇嫩的小黄花，幻想着秋天挂满果实的样子，我们会萌生出一个“阴险”的计划，讨论着到时候怎么“消灭”它们……

　　夏天，老柿树枝繁叶茂，巨大的树冠如同一把撑开的绿伞，为我们遮挡炎炎烈日。树下是一片清凉的小天地，我和小伙伴们暑假里经常到这里嬉戏玩耍，坐在田埂上天南海北地神侃，我们会在树干上刻下幼稚的符号。炽热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偶尔有几只蝉儿在枝头不知疲倦地歌唱，为这宁静的夏日增添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这个时候的柿子都是青绿色的，尚没有发育成熟，但是它们依然对大山里的孩子充满诱惑力。我们尝试着爬上柿树，老柿树那巨大的树干，我们的小手臂根本就抱不住。但是，我们会很聪明地抓住枝丫、踩着节瘤，左腾右挪攀上并不太高的树丫，挑选几个相对大的柿子摘下来带回家。

　　拿回家的柿子我们有办法把它们催熟，简单的办法就是把它们埋到糠里，快的大概也要四到六天，慢一点就要七八天，这个过程对我和弟弟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我们每天都要把手伸进糠里捏几下，捏的时候心里嘀咕着：这个软了吗？这个呢？捏到哪个先软了的，就像中了奖一样兴奋，拿出来大快朵颐！有时候我们嫌这种办法太慢了，就会用另一种办法：用刨刀把柿皮削掉，然后用线系住柿蒂挂起来，不出四五天就会变软，表面变成褐色的保护层。

　　我更喜欢第二种办法，虽然削柿皮有点麻烦，但是期待时间短。在那几天里，我天天都要踩着凳子爬上桌子，捏一下挂在格栅上的柿子。那时，我父亲刚造了村里最好的新房子，还没有安装楼板，是“赤脚楼上”。

　　秋天，是老柿树最绚烂的季节。原先青绿色的小柿子，随着秋风的轻抚，渐渐由青变黄，再由黄变红，仿佛一个个小灯笼，把整个树枝都压弯了腰。远远望去，红彤彤的一片，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夺目。每当这时，我和村里的小伙伴们总是迫不及待地爬上树去摘柿子。虽然有些粗糙的树干，爬起来并不轻松，但一想到那甜美的果实，便充满了动力。摘下一个熟透的柿子，轻轻掰开，自然成熟的柿子味道就是好，软糯的果肉和甜蜜的汁水在口中散开，那浓郁的香甜，是秋天的最美馈赠。

　　冬天，北风呼啸，老柿树的叶子渐渐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孤寂。但它依然坚定地挺立着，等待着下一个春天的到来。下雪的时候，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给老柿树披上了一层洁白的外衣，宛如一个银装素裹的巨人。我们会在树下堆雪人、打雪仗，老柿树就静静地看着我们，像是在守护着我们的快乐。

　　后来，村里人陆续离开老家，我家也是，但屋后的老柿树始终是我们这些游子心中最温暖的牵挂。它不仅见证了我们的成长，也承载着我们对故乡深深的眷恋。那些与老柿树相伴的日子，如同璀璨的星辰，在我们的记忆长河中闪烁着永恒的光芒，成为我们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藏。

　　可喜的是，最近几年因为进村的道路得到硬化，回老家盖新房的村民多了起来，而老柿树依旧像一位年迈的长者，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它看着我们来来回回，似乎愈发沧桑了，我似乎看见了它满脸慈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