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陈欣怡

　　“火把燃起来，双手挥起来！”近日晚上，当暮色吞没大凉山最后一道山脊线，灯光熄灭，普格县火把广场骤然亮起数万点跃动的火光。记者跟随沸腾的人潮，涌入这场延续千年的彝族狂欢。热浪裹挟着松香扑面而来，每一步都踏在滚烫的文化脉搏上。

　　傍晚6点半，广场中央早已水泄不通。人群自发让出一条通道，十名当地志愿者手持火种肃立。没有繁复的仪式，领头的志愿者用彝语高喊：“洛哈迪！(点火吧)”——霎时，松木火把从盒中引燃，志愿者们迅速奔向四方。当第一堆篝火“轰”地腾空而起，热浪扑上我的脸颊，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从圆形的广场骤然炸开。“火把代表了祝福。”当地彝族姑娘何依杰将一支未点燃的火把塞进我手里，示意我借前面的火堆点燃：“幸运也传递给你们，祝你们今晚玩得愉快！”

　　烈焰彻底撕破夜幕时，广场已成火环围筑的秘境。黑白绣裙旋成流动的水波，银饰脆响撞碎月琴的弦音。我正举着手机拍摄，突然被一双粗糙的手拽进舞阵。“左脚迈起来！双手举起往前冲！”穿着民族服饰的彝族小伙在耳边呼喊。踉跄踩进“三步一跺”的韵律，火光照见满地交错的影子，分不清是游客还是当地人。滚滚浓烟伴随着明亮的火光，熏得眼睛忍不住落泪，绵阳游客小恩的笑声从人群里传出：“我就说很有意思吧！”

　　真正的奇迹在晚上9点降临。一批身着大襟衣、手持火种的少男少女从广场入口走出，上万支火把瞬间汇成金色洪流涌向广场中央。我被人潮推着前行，举火把的右臂早已酸麻。转角处，滚烫的气流卷着金屑扑面而来。“小心头发！”“裤脚不要碰到地上的火苗！”志愿者的喊声混在人群的尖叫中。

　　焦香的气息救赎了疲惫的双腿。夜市摊前，炭火上的坨坨肉滴油爆起青烟。卖凉粉的摊主舀起鲜红辣椒浇在晶莹的凉粉上：“吃这个要小心，别直接过喉咙！”火焰般的灼痛感从舌尖炸到天灵盖。她笑着亮出竹筐里堆积如山的肉签：“我们这里的牛羊肉最够味儿！许多人辣得跳脚还要加辣子！”

　　子夜时分，篝火渐黯，余烬旁响起歌声。几个彝族青年围着炭火低吟浅唱，歌声轻柔得仿佛怕惊动沉睡的山灵。

　　离开时，我发现帆布鞋底被炭火烫出了波浪纹。这微小的烙印与舌尖残留的灼痛感，共同封印了这个被火光照亮的夜晚。我随着人群隐入返程的街道，那句志愿者点燃火把时的高喊仍在耳畔震荡：火把会熄灭，但曾被它照亮过的眼睛，永远知道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