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蓉

　　当清甜桂香漫上鼻尖，才惊觉宁海的秋已来。桂香与归乡，本就隔着一声惦念，如今花开，盼你同秋天一起回来。

　　第一朵小花跃上枝头，香甜便在街巷漫开，千朵万朵从绿叶间探出头，轰轰烈烈将宁海拽入秋的怀抱。漫步其间，眉眼似染桂色，整座城浸在金银色的温柔里，连行人都不自觉染上愉悦。

　　宁海的秋是桂花味的。微风拂过，花瓣落在肩头，铺满路面，也飘进秋光里。站在桂树下看云卷云舒，或等一场桂雨，都是浪漫的事。今年桂花开得盛，人们念叨着：又一个秋天，等一场与故人的久别重逢。

　　沉浸在这满巷桂香里，几年前的记忆随香气翻涌——那次值班，陪母亲在桂花园里散步。忽见一对老夫妻在桂树下摘花，阿姨笑着说：“我们每年要来几次，摘点桂花做点心。”话里话外满是幸福。

　　满树绿意繁盛，细碎光斑晃成流动的金。枝头缀满星星点点的花，金黄、淡黄、浅红，一团团、一簇簇，挤在叶间，风过时轻轻摇曳，像银河揉碎撒在枝头，那香气霸道，细细密密钻进每个角落，甜丝丝、暖融融的，漫过衣襟，缠上发梢，连空气都香甜。难怪古人称它“天香”，据说能飘出好几里地。

　　晨跑时见的桂树更灵动，迎着朝阳舒展枝叶，娇巧的花藏在叶间悄悄递来香气。这抹香既能入诗，也能入食入药。《中药大辞典》记着：桂花泡蒸馏水隔夜漱口可去口臭；与高良姜、小茴香同煎，能温胃止痛。寻常人家更爱用它做美食：桂花莲子羹拌上糖桂花，暖得熨帖肠胃；桂花糕撒干桂花蒸熟，淋些桂花蜜，满颊生香。

　　亲友们还会变着法子留存桂香，妹妹总收集门前的鲜桂花，晒干后，泡茶酿酒，做桂花馒头；同事们聚在桂花园，有的掐下带梗花苞，有的铺布撑伞轻摇树干，看金色花瓣如雨落下。而后坐在“天河亭”里，边拣去杂质边聊工作家常，洗净晾干，一层桂花一层糖装进玻璃瓶，最后覆厚糖封好。我把这份甜带给公公，看他喝桂花茶、吃桂花糕时漾开的满足笑容，仿佛秋的甜都被他含在嘴里。娟退休后，仍坚持每年回来摘桂花，大家都尽量抽时间帮衬：“要趁花期把桂香封进食物，留着慢慢品。”

　　桂花的浪漫自古刻在骨子里。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的传说流传千年；乡试赶在桂花开时举行，“蟾宫折桂”成了金榜题名的美誉，连丹桂“状元红”都因花色艳、花量盛成了吉祥象征。在庭院种两株桂树，取“两桂当庭”好意头；朱熹写“叶密千层绿，花开万点黄”，李清照赞它“自是花中第一流”，宋之问想象“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这香，早从神话飘进人间烟火。

　　国外也爱桂。古希腊人给诗才卓绝或竞技获胜者戴上桂叶“桂冠”，与东方不谋而合。桂树四季常青的姿态、“清可绝尘，浓能溢远”的香气，藏着文人风骨。多少诗句为它吟诵，多少习俗围绕它，桂树早已不是普通树木，早已是与文化共生的老友。

　　风又从窗外溜进来，带着桂香，这香气漫过办公桌、漫过旧时光、漫过眼前的秋，也漫过岁岁年年。

　　我想寻些鲜桂花，晒干封罐，等妹妹泡进热茶，让入口的甜，入胃的暖，都带着家里的熟悉味道。前些天用糖桂花腌鲜肉煮粥，妹妹说：“真好吃。”我心里也舒畅，愿这缕甜香漫过你此刻的难，陪你早日康复，桂香漫时，等你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