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华烨

　　周末，文友邀我们一行去他老家的桔园摘桔。

　　寒露已过，秋意越来越浓。深秋的山野，是丰盈的，是流光溢彩的。我们的目光，越过层层金黄的稻浪，越过挂满红色蒴果的红栾树，越过枝丫遒劲硕果累累的柿子林，最后停驻在山头那成片成片的桔子林。

　　是丰收的季节。桔树上的桔子长势十分喜人，黄澄澄的，一个个小灯笼似的挂在枝头。桔子叶却依然碧绿碧绿，闪着油亮亮的光泽。难怪人们都说，桔树是四季常青的树，叶子冬天也不黄不落，因为桔子叶外面的一层蜡。绿的叶，橙的果，红果配绿叶，煞是好看。

　　摘桔子时，文友提示我们不要选表皮光洁光滑的桔子，得选这般大小适中，看上去有些疙疙瘩瘩的桔子，这种样貌不俊美的桔子反倒是最甜的！我们将信将疑去“按图索骥”，一尝，果真如此。

　　文友说，丑桔之所以格外甜美，是因为它的表皮上布满了细密的油胞，这些油胞在风雨中愈发发达，为果实注入了更多的糖分和芳香。原来，丑桔的“丑”，其实是一种沧桑的印记。这些看似不完美的瑕疵，实则是大自然赋予的勋章。

　　秋日的风，在山林里穿梭，连阳光都带着淡淡的桔香。轻轻剥开丑桔粗糙的外皮，里面是鲜嫩的橘红色瓤瓣，汁水饱满，入口即化，甜度远胜那些外表光鲜的桔子。丑桔的丑陋，恰恰是历经风霜后内在丰富的见证，是一种沉淀，是一种生命的力量。站在桔园，望着漫山遍野的桔子，我心里顿时装满了对丑桔的好感。

　　看着满山的桔子，我的心里绸缎飘飘，勾起了儿时的回忆。小时候，爸从县城带回几个苹果。那时候的苹果是极其珍罕的，乡间还流传着类似“阿姨带我买苹果，买来买去买只烂苹果”的童谣。好苹果金贵得很，烂苹果吃了对身体不好，爸选的是那些外表极“丑”的“丑苹果”。“丑苹果”形状不规则，颜色不均匀，表面有斑点，甚至还有疤痕，但是吃起来却是脆甜脆甜得很。带着童年印记的，那抹苹果的脆甜，一直深深烙在记忆深处。以至于之后的每次挑选，总是鄙夷那些光洁得发亮的苹果，而一往情深于那些有斑驳纹理最丑陋的。

　　有人说，所有不完美的性格都带着深深的童年烙印。人总是不自觉地将儿时的行为模式带入成年，并在长大成人后一意孤行地反复重演。“丑苹果要比一般的苹果甜”，这句话如魔咒一般印入我的脑海深处，影响着我的“择苹果观”。如今，友人说的“样貌不俊美的桔子反倒是最甜的”，又影响着“择桔子观”。丑苹果外观的缺陷却不影响内在的品质，丑桔子越是疙疙瘩瘩越甜，它们的果实越是历经昼夜温差，日晒雨淋，霜寒雪冻，越是积累出了更多的糖分，变得更加甘甜爽口。原来，这些使果实外观不那么光滑的疙疙瘩瘩，斑斑驳驳，正是它们成熟道路上“收获”甜蜜的“痛点”啊！

　　生活中万事万物何尝不是如此呢？河蚌忍受了沙石入侵的痛楚，终于孕育出光彩夺目的珍珠。毛虫经历了痛苦的挣扎不懈的坚持，才换来破茧成蝶。而任何一个人，只要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繁华，熬得住孤独，就能撷得成功的鲜花。

　　古今中外，哪一个人取得硕果是轻轻松松的？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用十三年时间疏通江河，终成一代圣贤；司马迁忍辱负重，历经宫刑之痛，耗尽毕生精力，写就《史记》传世；敦煌莫高窟的建造者们，在荒漠中默默耕耘，用信仰与坚持创作出了人类艺术的瑰宝……正如丑桔的疙疙瘩瘩是岁月的馈赠，这些伟大的成就背后，都是一段段咬牙坚持、默默奋斗的历程啊！唯有经历过风雨的洗礼，才能绽放出最绚丽的光彩。

　　秋风拂面，桔香弥漫。一如那些看似不完美的果实，却蕴含着最动人的甜美，那些历经沧桑的丑桔，也散发着最浓郁的芳香。或许，这就是大自然的智慧——它不执着于外表的光鲜，而是让每一次磨砺都成为滋养，让每一处伤痕都作为成长的犒赏。

　　是的，生命最动人的光彩，往往都是藏在那些不完美的褶皱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