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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糕里的岁月滋味

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25年11月14日 10:53:59

  薛国苗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有关重阳节的记忆,总是与一块软糯白嫩的重阳糕紧紧相缠,那是宁海北乡人家独有的、裹着烟火气的味道。

  记忆里,每逢重阳节总遇秋收大忙,在田埂上劳作的人收到家人送去当“接力”的重阳糕,软糯的口感带着谷物的清香,成了农忙时节最温情的慰藉。

  制作重阳糕,从来不是一家的事,而是一场邻里间热气腾腾的协作。堂屋角落平日静默的石磨,一到节前便被挪到院中,成了最热闹的“主角”。母亲总提前两天用清水浸泡新收的粳米或早籼米,要泡到指尖轻轻一揉就碎,才算把原料备得妥帖。

  起磨时,母亲是当仁不让的“磨首”,左手牵着磨架稳稳转动,右手持勺缓缓喂料——这喂磨的生活最是讲究,量多了磨不出细腻的浆,量少了又空耗力气,要等石磨转上一两圈,再精准添上一勺湿米。左邻右舍的婶婶婆婆来当助推手,磨杆咿咿呀呀转着,不多时大家额角很快渗出了汗珠,笑声混着石磨的声响,把秋日的清晨搅得暖融融的。帮完自家,母亲又马不停蹄赶去下一家,邻壁隔舍的情谊,就在这一来一往的帮衬里,磨得比米浆还细腻醇厚。

  等磨出白白稠稠的浆粉,更费心力的工序才刚开场。重阳前夜的傍晚,母亲把浆粉倒进小缸,按比例拌入曲种,手腕翻飞着搅匀。到了半夜三更,她还要披衣起身,借着昏黄的灯光观察浆粉的发酵情况,再反复搅拌几次,直到空气中飘起淡淡的酒香味。天快亮时,母亲已忙碌了一昼夜,眼下泛着青黑,见父亲捕鱼还没回来,我又年幼帮不上手,她还是强撑着精神,按外婆教的老法子上笼蒸糕。

  先洗锅生火,等老土灶大铁锅里的水冒起细泡,再在蒸架上一层一层铺好糕布,压上竹片做的格子,接着把米粉浆一勺勺舀进格子里,动作轻柔得像在照料一件珍宝。刚添完火,父亲就背着渔网回来了,来不及歇口气,就接过母亲手里的火钳继续添柴。直到大铁锅里的水蒸气“噗噗”地往外冒,裹着甜香瞬间漫满整个屋子,母亲才说“好了”,关火焖上几分钟。

  这时我早已睡醒,揉着眼睛跑到灶边,眼巴巴地盯着蒸笼,连呼吸都放轻了。等父亲揭开锅盖,热气“腾”得一下涌上来,瞬间模糊了视线。稍等片刻,母亲和父亲把蒸得白白嫩嫩的米糕取出来,切成方块或三角块,摆在竹笼盘里晾凉。我馋得直咽口水,却不敢伸手去拿——母亲早有戒律,无论是过年的年糕、端午的粽子,还是重阳的糕,都得“先神后人”,先端去供奉灶司爷、家堂菩萨。

  看着母亲把糕摆好,点上三炷清香,嘴里念念有词,无非是“年年有余”“一家平安”的祈愿,我一起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盼着仪式快点结束。等母亲说“可以吃了”,我立刻拿起一块,咬下一口,软滑的糕带着清甜,还裹着淡淡的酒香,立时在口舌间弥漫开来,那滋味是后来再精致的糕点都比不了的。

  如今岁月流转,日子越过越富庶,糕点早已不是稀罕物。每年重阳节,市场上的重阳糕品种繁多,色彩鲜艳,可我总觉得少了点母亲做的那种嫩滑与温情。每逢重阳,我还是会约上一二老友登一次高,望一望远方,回家后温一杯桂花酒,尝几块市场上买的重阳糕。

  母亲已离世多年。每逢佳节倍思亲。不为别的,只为循着这熟悉的节日味道,怀念母亲,也传承这份藏在烟火气里的传统与念想。

责任编辑: 吴国静    稿源宁海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