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云飞

　　晨雾尚未散尽，眠牛山仍披着一层薄纱，似一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仙子，隐隐绰绰伫立在黄墩港畔。

　　我循着沾露的台阶往上走，忽然，几点朱砂般的色彩溅入眼帘，像是天边坠落的星辰，打破了眠牛山的静谧。哦！原来是那棵老石榴树醒了。

　　它伸展着虬曲的枝桠，宛如一位热情好客的主人，将红色的灯笼高高悬挂，仿佛昨夜星辰坠落时，不慎点燃了整片山崖。那热烈的色彩，瞬间引燃了我心中的欢喜。

　　露水正沿着暗绿的叶脉游走，将花瓣浸润得愈发通透。那些石榴花不是规矩的红，倒像是打翻了的胭脂盒，色彩斑斓而绚丽。初绽的裹着杏黄，恰似少女羞涩的初妆；半开的极像晕着珊瑚粉，宛如娇羞的佳人在梳妆台前掩面梳着正妆；盛放的，则如浸过的朝霞，满脸灼灼，正在窗口探头张望，尽显生命的热烈与奔放。晨风掠过时，满树红绡簌簌翻动，惊起三两只白鹡鸰，翘尖掠过花影，倒像衔走了一缕火焰，为这画面增添了几分灵动与俏皮。最妙的是那树冠的布局。老枝苍劲斜逸，在石壁上投下斑驳暗影，偏生红花开得放肆，倒像是泼墨山水里点染的朱砂。几簇开得密的，直把枝条压成弯月，花影垂落溪涧，惹得垂钓者误以为是锦鲤吮食，提竿钓起碎玉无数。

　　而疏朗处又别有韵致，单朵榴花悬空挂在枝头，恍若工笔细描的宫灯，连花瓣褶皱里的晨光都纤毫毕现。一对红嘴蓝鹊“嗖”地一下掠过，震落几片花瓣。我弯腰拾起，见那五瓣红绡薄如蝉翼，边缘镶着金色裙边，倒像是哪位仙子遗落的耳铛，精致而美妙。这场景，瞬间勾起了我幼时的回忆：祖母院中的石榴树，花开时节，女孩子总爱捡拾落英夹在课本里，经年后翻开，仍能嗅见夏日的味道，那是童年的味道，也是家的味道。此刻，山风裹挟着淡淡的甜香拂过鬓角，恍惚间，我竟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日头渐高时，花影在青苔石径上织就流动的锦缎。那些火焰般的花朵，既不像牡丹端坐高堂，尽显雍容华贵；也不似野菊散落沟渠，默默无闻。它们倒像是从《山海经》里走出的怪精，以灼灼之色点化青山。它们开得这样不管不顾，仿佛要把积攒了一冬的力气，连同地底涌动的岩浆，统统化作此刻的绚烂，尽情地绽放生命的激情与活力。

　　我静静地伫立在石榴树前，沉醉于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之中，心中满是感动与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