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生

其一《归》

　　有人提刀狂奔

　　有人围炉煮茶

　　有人在雪夜酣睡

　　有人在雪夜亡命

　　有人背着沉重行囊

　　往家的方向踽踽行进

　　此时大雪已经封山

　　每个路口都像是陷阱

　　多么现实的隐喻——

　　我在风雪里左冲右突，丢盔弃甲

　　这俗世的路

　　引领我，又总是迷惑我

　　而如今，封我的是另一场雪

　　——这满头的白发啊

　　从理发师的剃刀下纷纷掉落

　　一次次打花了我浑浊的眼

其二《晚风》

　　我是腋下鼓满凉风

　　离群的孤雁

　　在缑城上空

　　宁海湾畔

　　在一个生锈的码头

　　卸下行囊

　　也卸下心脏

　　我因此变得很轻

　　但依然拼了劲张开双翼

　　没有人说得清，这是使命

　　还是宿命

　　那么，是谁在晚风之下重提

　　一桩掩埋多年的心事？

　　谁又试图用三杯两盏淡酒温暖

　　一副丢了心脏的躯壳？

其三《江南》

(一)

　　总是被成片的雨打湿

　　总是被成群的风吹皱

　　我居江南已久

　　拥有群山湖泊

　　内心藏一堵

　　年久失修的城墙

　　多么荒凉，为此

　　我打开过自己

　　把更大的一片雨放进

　　又将虚空驱逐

　　可终究还是

　　没能等来一些音讯

　　此刻我华发满头不爱凭栏

　　就独自守着一份江南

(二)

　　我说过，南国不只有红豆

　　还有斑斓猛虎

　　我也说过，雨一过长江

　　雨脚就变成了细细的针脚

　　我曾劝你，来到江南

　　一定记得带雨具

　　最好是蓑衣

　　打湿了就是一首诗

　　我也曾这样提醒

　　江南的风长着翅膀

　　每一片羽毛下都暗藏杀机

　　有锋利刀剑

　　也不要轻信古戏台上的唱词

　　吴侬软语下有温柔陷阱

　　在江南行走

　　一定留心脚下

　　别打滑，踩重了

　　每一步地下都会传来叹息

落日即感

　　太阳总是

　　从缑乡的东山升起

　　又从西山落下

　　一遍遍重复古老游戏

　　月亮和群星也与我一样

　　总喜欢以旁观的姿态审视

　　这里的一草一木和山水

　　它们起伏，吐纳

　　这些年啊

　　我也一遍遍从东山出发

　　不停地往西山走

　　与命运兜着圈子

　　总有一枚古铜色的太阳

　　引领并劝慰我——

　　“你走再远，

　　也终将回到这里”

崖边随感

　　我是一个倒着行走的人

　　我久住江南

　　却赶不上这里的风

　　催动一次花开的步伐

　　偶尔去一趟东北

　　也赶不上长白山

　　麋鹿獐子雪橇

　　奔跑的速度

　　我倒着行走或者慢

　　甚至干脆停下来

　　如临水的山崖

　　仿佛就为多看一眼

　　这脚下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