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日报记者王婷 报道组周武军 陈云松

　　恢复高考第一年，16岁的葛明霞在大学志愿填报表上的所有4个志愿，填的全是师范学院。

　　那一年，这个做着教师梦的女孩考上了温州师范学院中文系。

　　3年后，葛明霞如愿登上中学讲台。“我就要成为教师了！”去报到的前一晚，她兴奋得一夜没合眼。

　　31个春秋，在纷纷扬扬抖落的粉笔灰中转眼消逝。

　　现在的葛明霞已迈上50岁的门槛，“教师”这个美丽的称谓，也在她身上打磨得更加清晰动人。

　　如灯

　　9月6日早上5时30分，葛明霞抓起桌上两只月饼塞进包里，轻轻锁上门，往学校赶。

　　到达宁海跃龙中学时，时针刚好指向6时10分。

　　刚送走初三毕业班的葛明霞这学期接手的是初一新生。暑期里，葛明霞给每个新生和家长各写了一封信，收获了一大堆回信。

　　葛明霞夹着那叠回信走进初一(10)班教室，忽然感到馨香扑鼻，一大束百合花在教室墙角怒放。葛明霞猜想可能又是哪位家长偷偷送来的，这样的事以前经常有。“做教师真幸福！”她心里笑着。

　　铃声响了，葛明霞对着61双渴求知识的眼睛上起了语文课。

　　“现在的中学生常说学语文有三大怕：一怕文言文，二怕周树人，三怕写作文。”话还没说完，底下就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今天我们要学的就是文言文，不要有畏难情绪，学文言文就和玩闯关游戏一样，闯过了，我们就能顺利地把‘三大怕’变成‘三大乐’了。”

　　葛明霞的课有一种“魔力”，不知不觉就下课了，学生们还意犹未尽。

　　回到办公室，葛明霞从包里掏出早点月饼，一边吃一边改作业。

　　中午，葛明霞将一盒盒午餐分送到学生手里后才去打饭。饭后，她要每个学生都在教室午休，自己就坐在一边。那目光，就像母亲看护着自己的孩子。

　　晚上6时多，葛明霞才起身回家。

　　这是葛明霞的一天，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说葛明霞每天工作超过10小时，计算的只是在校时间，实际上，她在家的时间也大都在工作。

　　“走！到葛老师家去做作业。”葛明霞家的大门向每个学生敞开，无论是自己班还是其他班的学生，葛老师都乐意接纳，她从不放弃任何一个孩子。

　　时间长了，家长们要给葛老师辅导费，她坚决不收。盛情难却，葛明霞就用这些钱设立了一个奖助学金，用来奖励品学兼优的学生，帮助困难家庭学生。

　　初三(6)班的王宣超家庭困难，一次举办夏令营，王宣超想参加却不敢向家里提，葛明霞知道后悄悄替他付了1500元的报名费。此后，葛明霞给儿子买衣服时都不忘给王宣超买上一件。今年中考，王宣超以596分的成绩考上了宁海中学。葛明霞心里高兴，给了他一个红包。

　　葛明霞常常自掏腰包奖励学生，额外付出了多少，她根本没去记。

　　葛明霞有很多次调离教师岗位和晋升校领导的机会，每一次，她都放弃了，“我是实实在在喜欢做老师，实实在在喜欢和学生在一起。”

　　葛明霞渐渐成了老资历的教师，人们以为她该拿拿谱了，可她不。不管是教过多少遍的课文，她依然在寒暑假把下学期的课初备一遍，每天上课前再精备一遍。她找来资料不断更新知识储备，一堂45分钟的课要花上三四天的时间去打磨，“我的学生都是90后了，我不多吸收一些新鲜知识，怎么和他们交流？”

　　所以，在葛明霞的语文课上，同学们常常能听到“喜羊羊”、“奥巴马”这些词。她还成功摸索出了“情感教学法”、“学情分析法”等自创的教学秘笈，并与人分享。

　　葛明霞连续8年担任初三毕业班工作，每年中考，她带的班级不仅语文成绩名列全县前茅，而且各科成绩都有很大提高，学生们在各类竞赛中获奖的也特别多。如霞

　　9年前，葛明霞在一次体检中查出严重疾病。再过6个月，她的学生就要中考了。

　　“能不能再给我6个月时间？6个月后我来动手术。”葛明霞与医生商量。

　　“不行，这种病发展很快，你必须马上住院手术。”

　　就这样，带着对学生的牵挂，葛明霞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后第二天，窗外飘着大雪，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后，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门口站着一群孩子，个个脸冻得通红，每个人的怀里都捧着精美的千纸鹤。

　　看到老师躺在病床上虚弱的样子，孩子们掉泪了。

　　过了半晌，班长叶冰怡开口了：“葛老师，今天想来看你的同学很多，怕影响你休息，就我们几个代表来了，我们把同学们的礼物都带来了。”1、2、3、4、5……是999只千纸鹤。

　　“葛老师，你不知道，你得病了，我们有多难过，多担心。班主任老师说起你，她流泪了，大家也流泪了；外语老师在上课时说起你，眼圈红了，同学们又哭了。大家商量，利用几个班队活动课时间，全班同学一起折千纸鹤，把对你的思念和祝愿都折进这小小的千纸鹤中，让我们的心随着千纸鹤永远伴随在你的身边。”

　　听着听着，葛明霞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现在，这999只千纸鹤就摆在葛明霞家客厅的最显眼处，珍藏了9年也看了9年，可葛明霞怎么也看不够，她说，这是我家的无价之宝。

　　今年4月，葛明霞因长期过度劳累，连续20多天高烧39度以上。挂念着学生，还未完全康复的葛明霞撑着虚弱的身体回到了学生中间。

　　看着瘦了一圈的葛老师，孩子们好像突然长大了。每堂课下课，就连那些平时最调皮的孩子，也争先恐后抢着搀扶葛老师。牵着孩子们的手，葛老师感觉就是牵着亲生孩子的手，“当老师，就是幸福！”

　　在宁海当地，老鸭是补身子的好东西，听说葛老师回了学校，罗泽鹏的妈妈千方百计找来4只老鸭。葛明霞想给钱，家长说什么都不肯收，“葛老师，你给我孩子辅导功课从没要过一分钱，这几只鸭子，我们怎能要你的钱？”

　　葛老师带过的2007届4班有24位学生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葛老师每个周末都将那些家里没人管的学生领到自己家里做作业。中考结束后，这个曾经无人敢接的班有14名学生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葛老师，孩子读书时你不让我们上门，现在你生病了我们来看你，你总不能拒绝吧。”家长一针一线绣出了一个大大的“福”字，送给了葛老师。

　　葛明霞把这个“福”字挂在客厅里，每次进门一看到它，心里就暖暖的。如烛

　　常说教师“蜡炬成灰泪始干”，如果要把葛明霞比作“烛”，她一定不是伤感的烛泪，而是美丽的烛花。

　　幸福，是她形容自己教师生涯用得最多的词。

　　与很多“舍小家、为大家”的形象不同，葛明霞很普通，很真实。

　　有人说：“葛老师，你对学生简直比对自己的孩子还好。”

　　葛明霞说：“我就像一个挑夫，前面的筐里是我的两个孩子，后面的筐里是我的学生。”她知道每个学生背后就是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家族，“我必须小心翼翼地挑着他们走在人生路上，不论哪一边失衡了，我的人生都不会完美。”

　　葛明霞也是母亲，从没有放松过对儿女的教育，现在，女儿在宁波诺丁汉大学读书，儿子今年考上镇海中学。但她知道，虽然自己在精神上照管了孩子，在生活上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

　　“我没有给我的孩子做过一顿早饭。”由于下班晚，她常常就是几个水饺打发孩子的一顿晚餐，儿子在长身体的阶段，却脸色枯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晚上，只有我和孩子一起在灯下的时候才安心些，他们做作业，我备课。”

　　看葛明霞这么忙，在图书馆工作的同事林素兰主动帮她承担了烧晚饭的活，“我真的感谢身边这么多好同事。”

　　感恩，葛明霞一直不缺少，她忘不了自己刚走上教师岗位时前辈对她的鼓励，也忘不了所有给过她帮助的人。

　　如今，葛明霞也会拿出看家本领教徒弟，她带出的袁聪莲老师已成了宁波市学科骨干，应丹老师获得了宁海县中高级教师教学展示一等奖……一个个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再带上两届学生，到退休年龄的葛明霞就要告别讲台了，“假如让我再一次选择，我还会选择教师这个职业，每一天是忙碌的，每一天是充实的，每一天也是美丽的。”

　　只是，她不知道，那个时候，她舍不舍得下学生。(原载9月9日《浙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