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冰

　　上周，父母上城，带来去年晒的河豚鱼鲞。傍晚女儿放学回家，见到爷爷奶奶拿来的海货，不亦乐乎。但一听说是河豚鱼鲞，便大惊失色道之：河豚鱼鲞怎么能吃呢？

　　河豚鱼鲞能吃，且很好吃——黄豆炖河豚鱼鲝、肉烤河豚鱼鲞，都是我们薛岙的家常菜，也应是宁海特色渔家菜。河豚鱼众所周知更是鲜美无比，女儿也知道，但女儿更怕它的剧毒无比。我们小时候可不怕，经常吃河豚鱼，因为那时河豚鱼很便宜，且售卖几乎没人要，所以父亲自己捉来自家吃。我们把河豚鱼叫作“锯鱼”，因其牙齿像锯，很是锋利。因其锋利，也因其好斗的天性，所以总拿其同类开口撕咬，也向人类开战，我的手指就曾被装死的河豚咬得鲜血直流矣。

　　食指大动之前流点血，只是饱尝美味的小小代价乎？父亲捉来河豚鱼，剖开洗净，清水下锅，大火烧滚至一定时候，加上母亲拔来的一大把里蒜，还有生姜等，倒上盐和老酒，慢火炖半天，早已是香飘屋外了，一揭开锅，我们根本不管有毒无毒，大快朵颐了。村里时有吃河豚鱼中毒的，并有因之而亡的。“拼死吃河豚”，我们却心安肚得，口福大开。正像父亲说的，洗干净是第一步，多烧多炖是第二步，第三就是加足里蒜生姜等。

　　河豚，是历史悠久的美味。吴王成就霸业后，河豚就被推崇为极品美食。吴王更将河豚与美女西施相比，河豚肝被称之为“西施肝”，河豚精巢(俗称鱼白)则冠之“西施乳”。宋代梅尧臣《河豚鱼》诗曰：春洲生荻芽，春岸飞杨花。河豚当是时，贵不数鱼虾。明代陶宗仪《南村辍耕录》，有关于河豚的记载：河豚……常怒气满腹，形殊弗雅，然味极佳，煮治不精，则能杀人。东坡先生与人谈河豚之美云：据其味，真是消得一死。然又是“拼死吃河豚”，又是“真是消得一死”，把吃河豚弄得“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模样。

　　我们却视河豚为寻常物、家常菜。我小时候无知者无畏，大吃河豚，这当然是因父亲煮治之精。女儿有知有识所以怕吃河豚，就算是烈日烤晒、藏搁经年的河豚鲞，就怕我胡乱炖煮，也不愿吃。这盐腌日炙的河豚鲞怕什么，我还曾吃过河豚鱼白、鱼肝呢。是盐腌后晒干，饭锅上蒸蒸就吃的呢。然物质匮乏的年代，我们只是为裹腹而吃，所以吃出来的味道，不像现在这样是品是尝那样美味了，也所以真有点辜负了极品至味的河豚鱼也。　还有一种河豚，父亲叫它“饭汤锯”，无毒，饭锅里一蒸就可吃。此无毒河豚比一般河豚要小，鱼背呈奶黄色，鱼肚光滑无刺，其肉也鲜美非常。老同学听说饭锅里蒸蒸就吃，还惊奇不已，说我们真是胆大包天。且慢，此河豚非彼河豚，这无刺无毒河豚，真可谓天下绝品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