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国遭受三年自然灾害，老家经济萧条，食物奇缺。有人要结婚了，把办“汤水”的桌数减了又减，“四扣”十八碗没有了，红烧肉和肉圆就成了最好的奢侈品。父亲为主人家着想，把红烧肉块切得小小的；包肉圆的肉末少了，就多包几层白菜叶。那时去吃“汤水”的人，舍不得吃掉红烧肉和肉圆，把属于自己的那份，用纸或菜叶包回家，让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品尝。我和弟妹们盼望去吃“汤水”的父母早点回家，好品尝那带回的红烧肉和肉圆。弟妹们说：吃过红烧肉或肉圆，半夜都不用起来解小便，一觉睡到大天亮。

　　老家办“汤水”，库房先生也是很重要的，他就像戏剧里的总导演。除了要随时与厨师取得联系外，办“汤水”前还要帮助主人家打账、写请帖、写对联。结婚那天要记写人情，给长辈安排座次。那时讲究礼仪，吃酒的座位特别讲究。酒席用的是八仙桌，每桌坐8人。大堂前东首第一桌第一个座位，那是新郎倌大娘舅坐的(新娘子还得按还没有出生的儿辈，称他大舅公)。大娘舅没有入席，其他人是不能开吃的。西首第一桌第一座位，是媒婆坐的，感谢她牵红线，促成这门婚事。东首第二桌第一座位，是新郎倌姑父坐的。西首第二桌第一座位，是新郎倌姨父坐的。酒席上长辈桌，还配备一名既精干，又懂礼节的年轻人陪桌，为长辈提供服务。第二天早晨，新娘还要给长辈捧茶，收取见面钱，那也是长幼有序，内外有别，来不得半点差错。我们兄弟结婚时，都是请小姨父当库房。小姨父读书不算多，但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尤其是算盘打得滚瓜烂熟，在社办陶器厂当会计，为人稳重，熟悉老家的人情世故，办事细致，是一个让你放心的好库房。

　　那时农村办“汤水”，还得有一位手脚勤快，任劳任怨的“行堂”头头，让他带领众多的人为办“汤水”服务。在老家青年人为了办“汤水”时有人帮忙，会找6-7个年龄相仿，兴趣相同，又能互相体贴的同龄人结拜成弟兄家。弟兄家在办“汤水”时干的活最多。我的弟兄仇尔成，为人忠厚老实，通情达理，又能吃苦，天生就是办“汤水”时“行堂”的好头头。那时，农村办“汤水”，桌、凳，盛菜肴的器具、酒壶等都要挨家挨户去借；上女方家送担、抬嫁妆也是弟兄家的事。开宴了，弟兄家还要端盘子上菜，热老酒劝客。举行结婚仪式、送洞房等也是弟兄家的事。事无巨细，样样都得精心安排。“汤水”办过后，还要负责送回所借物品。几十年来，仇尔成干着“行堂”的差事。所不同的是现在“行堂”也市场化了，成为农村中老年人赚钱的一种职业。他告诉我：现在每行堂一天，主人家付给150元工资、外加1包香烟，还有好菜吃，好酒喝。如果正酒那餐，“行堂”的人没有坐位了，主人家再补贴每人50元。

　　现在厨师的职业更是市场化了，现代人的“汤水”一般放在老年协会或文化礼堂办，桌数越办越多。有的老板还把“汤水”放在自己厂区办，规模更宏大，菜肴更高档。有人与我说过，场面大的结婚酒，“头夜酒”、“正餐酒”，上100桌的屡见不鲜。办“汤水”的下饭，早已超出了“四扣”18碗的范围，龙虾、鲍鱼、鱼翅、三文鱼、大闸蟹等外来海鲜，纷纷爬上了老家的“汤水”桌。现在办“汤水”市场化后，按桌数付费，不需谢厨头了，“谢厨酒”已成了明日黄花。

　　现代的“汤水”桌数越办越多，菜肴越来越好，人情越打越高，人与人之间的人情味，却越来越淡薄了，“汤水”放在祠堂或文化礼堂办，家里倒是干净了，但结婚时那份热闹、那种喜气也淡薄了，这不由让人心生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