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灵恩

　　

　　1918-1919年，对时任浙军第一师师长的童保喧将军而言，是一个特殊时期。因为他有一段受当时北洋政府的遣派，率领浙一师赴闽攻粤的经历。因他与护法军队分属不同阵营，屡被史家和学界所诟病。

　　笔者以为，其实这场南北之战，就南方而言，名为孙中山发起的护法战争，但到最后其实演变成南北军阀对决。北方对粤用兵，打着维护国家统一的名号；南方纵然高举“护法”的旗号，但因内部斗争，护法之战也成空名。这次南北战争，当时执掌北京政府的段祺瑞的得力干将徐树铮，扮演了重要角色。据中国社科院编辑的《近代史资料》之《徐树铮电稿》(以下简称《电稿》)所载，涉及到有关童保喧的电文,达38件之多，对探讨童保喧的军事行动提供了难得的解读。

　　一、准备赴闽出兵

　　童保喧最早见诸《电稿》的是徐树铮于1918年4月12日《复杨善德元电》，电文云：“……童师长处，顷由弟专电赞勉，借表联洽……”文中提及的童师长，即准备出兵的童保喧。是日，他又发了《致童葆暄元电》，文云:“宁波童师长鉴：接树兄文电，知兄闻命即行整装待发，戎机迅赴，壮往无前……”反映的正是浙军援闽准备出兵的相关史实。

　　而差不多同时的《申报》新闻，也佐证了这一事实。据1918年4月20日《申报》题为《援闽军队出发》的新闻云：“宁波驻扎陆军步兵第一师第一团及驻绍之第二师第五团第二营，均奉杨督军令，出发援闽。故前昨两日或自宁乘轮赴温，或由绍搭车来甬，兵士出境过境，络绎于江北马路一带……均听指挥于援闽总司令第一师童师长。闻出征队开差费，杨督军拟每营给发一千元，渡海后直至厦门登陆。而童师长尚须在部下步骑炮工辎等各队中，挑选精壮士兵，编为一混成旅，以待调遣……”

　　浙军此番援闽，有一个历史背景必须交代。当时浙江军界前辈永康籍的吕公望主浙，与浙江警界实力派夏超因人事问题互有抵牾，被迫辞去浙江督军。此举正中北洋政府下怀，遂派皖系老人杨善德来浙主政，浙地顿起“浙人治浙”驱杨运动。前浙江都督蒋尊簋与周凤岐等一干浙军将领于是在甬宣布浙江独立,杨善德遂派童保喧的浙军第一师前去弹压。随着童师过钱塘江推进到绍兴，与甬方军队在曹娥隔江对峙。然战事一开打，甬方一触即溃，后宁波独立事件乃无果而终，于是童师一部便驻防在甬绍两地。随着粤方护法军攻闽，浙督杨善德一直在防范浙军，便以调虎离山之计，借机遣派童师出征讨伐，并委童保喧为援粤闽浙军副总司令开赴福建。据史料考究，其实杨善德很不放心浙一师这支治下的武装，当时北洋政府要杨出兵援闽，杨考虑粤方攻闽的军队中也有一支以吕公望为主帅的浙军部队，冀以此浙军对付彼浙军自相厮杀之策，收借刀杀人之效。正由于杨善德有此考量,才有了上述的一系列行动。

　　二、挥师激战闽粤边境

　　1918年6月，是闽粤战事正式开打之时，也是北方阵营初先失利后继捷报连连的时候。如1918年6月14日徐树铮《致童葆暄寒电》云:“浙军童师长鉴：灰电忻悉。躬率雄师，一战胜敌，名城奏凯，欢佩无垠。”而16日《致李厚基铣电》，电文则是：“厦门李督军鉴：童副司令奋勇图功，克敌致果，瞻企旌麾，曷胜驰贺。”反映的正是浙军第一师全体将士在师长童保喧躬率下，亲冒矢石，首战得胜。

　　23日徐树铮又致电一份，内容是：“童副司令鉴：贵军连战皆捷，克复名城，歼敌虏俘，允寒逆胆……”反映北洋政府对浙军势如破竹，连战皆捷的褒奖与期许。

　　三、北洋政府对童保喧的猜忌与防范

　　而到7月份，在童师接连发生了一些异常迹象，故有徐树铮下列电文之往来频传。

　　7月8日徐树铮的一则《致陈旅长齐电》颇值玩味。电文中有“杭州陈旅长鉴：亲译，密。在京见伯吹每电必有一份分致屈映光。屈某非正人，渠与有何关系？是否屈某有借势招摇之处？祈酌示，以便留意”等语。电文中屈映光系临海籍人辛亥旧宿，曾任浙江巡按使、都督等要职，后与袁世凯暗通曲款，因附袁遭浙人抵制去职。袁死后，他曾短期远离政坛潜修佛学，1918年又被北洋政府聘为国务院顾问。此电文反映了童保喧与屈映光尚有一定的往来，毕竟屈在浙地深孚重望，且同为台州府同乡，交换时局与战事的意见也属平常，但徐树铮对此却颇为敏感，故给驻杭的陈乐山旅长致电提醒要密切注意两人动向。

　　13日的《致李厚基元电》，是发给闽督李厚基的：“福州李督军鉴：顷接港电：蒋尊簋潜行来港，意与南军联络，并派人往潮汕前敌运动童军倒戈，闻日内前往汕等语。特以蒋甚诡诈，应请严密防范，以遏乱机。”此则致李督军的电文，说的是原民初浙江都督蒋尊簋(字伯器，诸暨人)到香港活动，与南方政府联络，委为浙闽宣抚使，并派人到潮州、汕头一带潜至童保喧的前线部队，进行策反倒戈活动。

　　同日《致陈乐山元电》的电文内，有“屈某心术不端，请酌告伯吹。芝揆待人恳悃，向无城府。我辈抒诚办事，只须专心上进，不必借屈之力，徒增隔阂也”等语，则进一步明示陈乐山，叫陈提醒伯吹，不必与屈映光暗通太密，要与北洋政府保持同心同德，为段祺瑞政府效力。文中芝揆即国务总理段祺瑞(字芝泉，先任国务院总理，后转任边防参战督办)，因近代称总理为阁揆，故时人称段为芝揆。

　　15日《致童葆暄咸电》：“饶平童副司令鉴:闽浙联军攻粤，潮汕乃为咽喉要隘，惟望操抱直前，各路协力并进，自易奏功。兵努巧久不如拙速，务祈明察。敝军总司令部仍驻天津，以后来电请寄该处。”徐树铮时任奉军副司令，驻地在津门，他在电文中直接遥控童师要“操抱直前”，速下潮汕。

　　18日的《致童葆暄巧电》：“……军行虽有困难，然未挫敌锋，兵威未立，遽议招抚，不徒示弱于人，且使我军气馁，未可遽行，尚祈卓裁。”此电指示童师长不要贸然招抚，反映出北洋政府要对南方政府强势压境，迫其就范，否则在敌锋未挫、兵威未立的情况下，草率招抚，只能示弱于人，且使北军气馁。显示徐树铮一贯强悍的用兵之道。

　　四、童师麾下陈肇英团阵前倒戈

　　8月对童保喧而言，是一个危机四伏的非常时期。其主要标志是部署在前线的前敌指挥官陈肇英团长，被蒋伯器、吕公望、王文庆成功策反，阵前倒戈，率部五百余人投向南方政府，给进退维谷的童师重重一击。童保喧因此萌生退意，并向浙督杨善德提出辞呈。

　　而此前的21日徐《致杨善德马电》中，有“吕公望在汕组织浙军宣抚使署，散布文件，劝浙军反戈”。上述电文，由于吕公望对童师的频繁策反活动，招致陈肇英团阵前反戈，故此时北洋政府颇为担心浙军的进一步反戈。

　　这系列电文，说明北洋政府对吕公望策动浙军的动向一直十分关注，尤其是陈肇英团阵前倒戈，确给闽浙联军带来极大的不利与被动，使联军防线撕裂开一个缺口。徐树铮其实十分担心前线主帅童保喧被南方策反，故电文要求杨督对童代为致意，极尽笼络之术，以免饶平一线全线溃退。

　　据近代史一些相关资料考证，童保喧麾下的前线指挥官陈肇英团长阵前反戈，给战事胶着的浙军第一师以重创，也给童保喧带来苦闷。陈肇英浦江人，是王文庆、王醉青俩兄弟的妹夫，而二王与童保喧同属台州同乡，平时谊属厚重，况童与王醉青系保定同学，此时王醉青在童部任支队长，三人从辛亥起一直互为援应，堪称战友加同乡兼挚友。不料此事猝然发生，打乱了童保喧的战事布局与约定设想。童在《日记》中曾吐露心曲：“……陈团长派赵参谋南来会，杂话时局补救办法，决定廿六日早进攻。但约陈肇英不来，夜来电话，复种种要挟，恐有变……”对陈肇英的种种反常有了记述。翌日，他又在《日记》中记述:“25日，陈肇英叛降南军。余与戴之交至厚，而结果如此，真无可如何也……”他在27日的日记里留下了“分别电呈请处分，并请免副司令并师长本职”等文字。

　　五、增调兵火动摇西南

　　9月10日徐树铮电文，告知童保喧：段总理已应允给援闽军补充兵员增拨枪械。

　　10月14日《致李厚基童葆暄元电》电文，反映了南方政府内部以陈炯明为首的粤方实力派，与岑春煊、莫荣新为代表的滇桂外来力量之间的抵牾与矛盾，也披露了陈炯明与闽浙军联手的细节，说明当时一些借护法之名所谓“革命军人”的两面性和欺骗性。

　　20日《致童葆暄哿电》，反映北洋政府对南方内部详情掌握甚明，也对陈炯明的广东主义持有戒心。对南方的应对之策，即以分化瓦解的方式，先去云南势力，然后利用粤桂之争，逐一相机迎拒，最终解决西南问题。

　　综合上述电文的爬梳与考察，尽管本文所依托的仅仅是北方政府单方面资料，但大致可以勾勒出这场南北战争的基本脉络，反映出南北各方战和并用的若干历史细节。在这种策反与反策反的角力，以及各种政治力量角逐的复杂情势中，童保喧作为北洋政府军事力量的代表人物，在这场南北战争闽东南一线战事中，起着举足轻重的关键作用，永远在历史上留下属于他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