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华烨

　　在我的记忆里，有一把泛着缕缕温情的裁纸刀。

　　那是一把八九十年代用来裁纸、削铅笔的小刀，跟现在那种可折叠的有着彩色塑料外壳的小刀有点相似，只不过，那时的塑料制品不很常见，因此小刀的外壳却是用铁皮做的。想是为了避免生出铁锈，抑或是为了美观，铁皮外壳是涂了彩色油漆的，或蓝，或红，也有各种深浅不同的绿。可惜的是，这彩漆是极容易剥落的。

　　我记忆里的那把裁纸刀，是挂在我启蒙恩师林老师的钥匙串上，朱红的彩漆已然剥落，铁制的外皮却闪着熠熠的银质光芒。林老师用这把裁纸刀，不知帮了多少届多少个孩子削了多少回铅笔，直到今天，每每教师节的时候，童年里那个温馨的画面便会走进我的记忆，走进我的梦境里……

　　小时候，我们读的是复式班。因为村庄小，就读的孩子人数不多，为避免一二年级的孩子求学路上奔波之苦，村里便专设了一个一二年级的复式班，而林老师则是我们这个复式班唯一的老师。他教语文，教我们念“a o e”，给我们讲故事，带我们背古诗；他教数学，教我们数小棒，带我们做算术，让我们把数字“2”写得像只小鸭子，“5”写得像个小秤钩；他也教我们音乐体育美术，教我们画房子画脸谱，带着我们唱国歌少先队队歌，教男孩子们翻跟头、打虎跳、竖蜻蜓，让女孩子们练下腰、学劈叉……

　　其实，复式班是很有一番时下幼儿园里“蒙特梭利”班的味道的，不同年纪的孩子在同一个学习环境里学习，颇具混龄教育的优势。上课时，林老师先给一年级的上新课，让二年级的写作业，然后，又给一年级的布置好作业，开始上二年级的课。有时候，我们几个一年级的早早地写好了作业，就瞪大了眼珠子听二年级的课，听得满心向往，凝神而专注；而每次下课，则是我们最欢乐的时光，我们一群小娃娃“众星拱月”似的围着林老师，一个个手里拿着写钝了的铅笔，看着林老师满脸慈爱地摘下那串钥匙，旋出虽锋利却已磨得圆滑的内刃，接过一支，小心翼翼地削好，递回，再接过一支，再削，再递回……林老师一边削，一边还耐心地讲解着，告诉我们握裁纸刀的手该怎么使力，拿铅笔的手又该注意些什么。尽管，林老师也知道，一二年级的我们是暂时不会自己去用裁纸刀去削铅笔的，毕竟那么小的孩子削铅笔实在是件危险的事，再说我们一般也不会拥有买裁纸刀的“巨款”，但是，他每次给我们削铅笔的时候，必然会耐心地讲解削铅笔的注意事项。“一回生，两回熟，三回四回不生疏”，削到最后，我们对削铅笔的注意事项都能倒背如流了，到了三年级时我们削起铅笔来是早已烂熟于心，得心应手了的。但是，当时我们有几个细心的孩子，透过乌黑的铅笔粉末，看到林老师抵铅笔的手指早已红肿……

　　林老师的多才多艺，林老师的爱生如己出，让我们小小的心里对读书充满了热忱地向往。记得那时候，我总是早早地起来，有时候启明星还在闪烁，有时候东方还未露鱼肚白，我便坐在操场的一角，就着星光，就着月光，朗朗地念起了“小溪小溪，你到哪里去？我要流到大江去……”那时的我们，教室是一间大平房，窗户上没有安玻璃。以往秋冬来临，呼呼的北风穿窗而过，冻得学生们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麻木的小手根本握不了铅笔写字。我记得，我们那时候，冬天还没来到时，林老师便早早地从家里拿来钉子、榔头，又去扯了几尺白色的尼龙纸，把窗户严严实实地糊起来。尽管，装了尼龙纸之后的窗户光线不是特别好，尽管，冬天的风还是要呼呼地怒吼着，尽管，尼龙纸在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但是，冬日里我们在寒风呼啸声中，却学得尤其热情高涨，因为，小小的我们也能看得见这猎猎寒风中，林老师那颗火热而赤诚的心。因而，我们对林老师的敬意也发自肺腑。

　　记得那一年“六一”，林老师带着我们十几号人“浩浩荡荡”地去十来里路的邻村去看文娱汇演。那是我们第一次去外地参加集体活动。我们排着队唱着歌，一路说说笑笑，开心得很。那天午饭是在邻村的大学堂里吃的。可能是林老师不胜酒力，当盛情的朋友邀他喝了点小酒，林老师便满脸通红，头晕呕吐。回家的路上，看到老师难受的样子，我们以为老师生病了，胆子小的女生还生怕要永远失去老师了，伤心地啜泣起来，后来得知老师只是有点醉酒而已，才破涕为笑……

　　因为林老师的尽心尽职，因为林老师对我们满心的关爱，我记得我们村小出去到中心校读三年级的学生，成绩都是非常优异的。是林老师，为我们开启了富有阳光朝气的学习之路。

　　又是一年桂花香，又是一年教师节。60多岁的林老师现在早已退休，安享晚年儿孙绕膝之乐。前些日子回老家看社戏时，曾碰见过老师，依然精神矍铄，依然充满慈爱和亲情的模样。一如林老师的那把裁纸刀，依然珍藏在我们童年的记忆里。

　　而，每当我跟我的孩子们讲起这把裁纸刀的故事，讲起林老师的故事时，孩子们的脸上也充满了融融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