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庆坤

　　冬日的午后，一份来自于太阳的温暖叫许多人生出幸福的疲懒。

　　这样的时候适合猫狗们把头埋在身子里来一场恣意的酣睡。

　　也适合三两人静坐山墙根下，捧一杯茶，说两句话。

　　阳光除了落在人和猫狗的身上，还会落在你怔怔望着的山坡上。

　　于是山坡睁开迷蒙的眼，唤醒睡梦里的野兔、刺猬，或其它的虫豸。

　　迷迷糊糊，昏昏沉沉，恍惚间它们以为春天来了。

　　人会在瑟瑟发抖的冬天回想夏天里波波袭人的热浪，又会在日炙蝉噪的夏午念起冬日北风在耳边的呜嚎。

　　那些动物和虫豸们想必也是如此。

　　当时怪着，怨着，说难受难熬，最后大多还是受了过去熬了过来。

　　受熬不了的，就只好死去。

　　光是曝背谈天，总觉得淡了什么。

　　那么不妨搬一张桌子，热一壶老酒，剥几颗花生。

　　趁这冬暖如春。哪怕午饭已用。

　　把孩子放心地交给院子，交给游戏，交给蚂蚁，交给风筝。任他跌倒翻腾。

　　你就坐在阳光底下默默看着想着。

　　夏天知了在叫，不知死期快到。蝉鸣是欢唱，还是预知衰亡？

　　春时匆匆归，鸟啼鱼落泪。幸运的是麻雀一年四季都在。

　　秋日江河锦绣。还好冬日也有花开，也有香气扑鼻来。

　　还想起前些时候的雨，羞羞答答，一连十数日。

　　冬天的雨总是微小而悠长，像家中的母亲，大声骂你的次数都少得可怜，只把自己的严厉和关心藏在那一遍又一遍，数也数不清的唠叨里。

　　母亲从来都是这样，嘀嘀咕咕，咕咕嘀嘀，即便什么也不说，也要阴沉着脸给你看。

　　父亲的脾气更像夏天的雨，豆大的雨点是他怒喷而出的口水，砸在身上生出轻微的疼。闪电在乌云里亮起，是他从腰间抽出了皮带，轻易不会落在你身上，但光是做个样子怕也要吓你个半死。

　　好在那雨来得迅猛，去得也干脆。不一会儿的工夫就离开散去，留下一地狼藉让你收拾。

　　都不喜欢，可一旦置于某个之下，又会不自己地想到另一个的好来。

　　像今日这般和煦生暖的光景，好定是再好不过的，但终究是不多见的。

　　想起郁达夫说江南冬天的可爱。当初自己把书读坏了，会错意，居然以为暖阳曝背的光景是江南冬天之常见。

　　他还说雨中江南的冬天，却把冷不冷的问题交给唯一的“寒”字，剩下的尽去讲悠闲的境界——门对长桥，窗临远阜，乌篷泊岸……

　　悠闲是悠闲的，可惜他极尽展现的却是我们享用不了的，倒是那个言之寥寥的“寒”才是绵绵的冬雨显出的真意。

　　一份情结，一个念想，都是他的。顶多，我不信以为真就是。

　　好比现在温和如春时，也只是呆在背风的墙下，躲在黄暖暖的光亮中才得以享受。

　　若是别处，还得缩着身子裹紧棉衣急匆匆地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