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炉

　　曾经，想学律诗，听过汪超英老师的课，汪老师讲得通俗易懂，我也听得明明白白，然而，我一直没写过。去年深秋，把家搬到了自在城，转眼两月有余，过年了，便想写一对自己撰的春联贴门上。自从2017年母亲辞世后，自己家门上一直没贴过春联。虽然每年要写许多春联，但没有一副是为自己写的。

　　现在，母逝的疼痛几乎麻木了许多，红色的春联，已经不会对我的情绪造成某种冲突。2022年是虎年，书协组织“写虎迎春”活动，一人写一虎，三十五只虎字，为避免类同，我写了“宝子体”的虎，落款题了如虎添翼。之后又给朋友写了“南山之虎”，刚写完，似乎灵感忽然被触动，“南山”，正好对我“北郊”的草堂，“虎”对“人”，南山的虎，不是关在公园里的虎，而是开放的虎，自由的虎，所以，上联该是“南山放虎”，“人”居住北郊，名字里恰好有个“安”字，那下联就“北郊安人”吧。寻思横批时，忽然想到，刚迁居自在城时，写过一篇《归野》的小文，何不拿这个题目做横批呢，四言的对联，横批“归野”两字就够了。虎与人，皆归野，返朴归真，回归自然。

　　现在市面上，春联纸五花八门，人们用得最多的，几乎都是有图案的那种纸，印着一个个圈，有的甚至还配着梅花和鲤鱼的图案。我一直不喜欢这种纸，太花，纸质又差，还干扰视觉。我在网上定制了专门用于套间的对联纸，宣纸的，纯红的，窄窄的，当日，我就用这纸写好春联，下班一到家，便迫不及待地贴上，还拍了照，发朋友圈：南山放虎，北郊安人。自撰春联，虽然不对仗，亦不工整，但意思应该能表达清楚，贴完春联，便是过年了。有人留言：南山放虎，北郊安炉。这倒甚合我意，读来也押韵。也有能者留言：北岭就合律了。看了留言后，想重新写，把“安人”改成“安庐”，细细琢磨，似乎又不妥，让庐与虎对，岂非为虎安庐。老虎是要吃人的，还有我容身之地吗？

　　早些年，会写书法的人不多，记得学书不久，一位同事大哥结婚，让我给他写婚联，推不掉，只好硬着头皮应允下来。不知婚联内容怎么写，便到中街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实用对联的书。书中婚联的内容，看得我眼花缭乱。平生第一次为别人写对联，印象深刻，现在也能回忆起对联的内容：皓月描来双影雁，寒霜映出并头梅，横批是比翼双飞。次年，朋友的哥哥结婚也让我写，这回我没推辞，书法似乎有些长进，底气也足了。他家住在老道地的房子，大阊门、后水门、正房各贴一对，堂前的屋柱上要贴四对，大约写了七八副对联。正房的窗户还要贴一个对角的“鸾凤和鸣”，这四字是相互拼凑的，鸾凤鸣三字合用一个鸟，和与鸣二字合用一个口。这四字，练习了好几天，才写得有些模样。现在，婚房的窗户上几乎都张贴“喜”字，那种“鸾凤和鸣”的写法已经很少见了。

　　第三次写对联是给自己家写的，那年我24岁，老爸做六十大寿，阊门写了一副大对联，堂前写了四副，为了营造喜庆氛围，特意去买了金粉，红纸金字，格外醒目。左邻右居，称赞好看。我知道他们说的好看，一定是红纸金字的好看，并非我的字好看。不过，那时，我也真没觉得自己的字难看，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心理吧。

　　那时，我住在七八平米的宿舍里，小房间朝北，一张七省的馄饨担，一条方凳作床头橱，上面放一台录音机，边上是一张二屉的桌子，窗是四扇的玻璃窗，又大又高，窗下放一张学生课桌，用来练字。再边上是一把单人沙发，朋友帮忙包的，弹簧是我搭便车去宁波买来的，沙发面子是白色的帆布，怕弄脏，扶手上铺两条毛巾，一条长浴巾从座背一直铺到坐垫。窗两边的蛎灰墙上，写了一副对联，用毛笔直接写上去的，隶书，黑白分明，倒不难看。对联的内容是出差苏州时记在本子里的：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慈颜便笑，笑世间可笑之人。去外面出差，看到喜欢的对联，我会拿出小本子记上，现在玩摄影，看到中意的对联，依然会拍照留存。之后，买过一本《中国名胜古迹楹联大全》，当初买来时，“新尿壶勿过夜”，天天看，后来看的东西多了，此书便被遗忘于书橱角落里，成了摆设。

　　练字的时间长了，周围熟悉的人遇到需要写字时，通常会叫我帮忙，写个对联，新居或茶室写幅字，这就好比农村里遇上红白事，总会找村里会写毛笔字的人来帮忙一样。九十年代初，过年贴春联的习俗，尚未普及，我几乎每年要写一对春联，贴老屋的阊门上，母亲总是说，别人都没贴，单单我们一家贴出来，俗利利，难为情。几年后，过年贴春联的风俗，像春风一样吹进大街小巷，城乡大地。临近过年时，总能接到母亲的电话，帮某家写一副，给某某家写两副。邻居要春联，母亲高兴，我也乐意。

　　父母住在老屋，我给老屋写的春联，几乎没什么花样，总是“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之类的内容，也是做子女的，对父母的一种期盼和祝愿吧。

　　写春联，有时贪图省力，就用草书写。有一年，王老师拿了草书的春联贴在后门，王老师的后水门是大路，过路的人多，有些人见到草书的对联，就停下脚步来读。草书难认，越难认就越想认出来。王老师说，我就要这样的效果。此后，每年给王老师的后水门，写一副草书的春联。今年，我写的草书春联，边上用正书写上释文，再落个款，如此，欣赏与阅读两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