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延娟

　　小时老街方正学牌坊旁有一金店，是专做金银生意的，也兼做字画生意。店里挂满了戏画，有三国里的人物，刘关张桃园三结义的故事，有水浒，西游记的人物故事。一到中秋过年挂的年画就更多了，各种各样的招贴画，色彩鲜明，人物栩栩如生。最好的是一幅色彩鲜明的粱祝合影，这幅画是半身的。当时梁祝参加国际戏剧节演出载誉归来，国内对梁祝的痴迷不亚于今日的追星族。这画是扮演梁山伯的范瑞娟与扮演祝英台的傅传香真人拍摄再画的。祝英台淡青色的水袖，高高的云鬓；梁山伯头戴钻缨，气宇轩昂，手指前方。两人相依相拥，情意绵绵；祝英台圆润而美妙的口角边似乎正流淌出优美的越剧曲调。

　　另一幅是许仙与白娘子的湖滨相逢。细雨蒙蒙中，一小舟刚刚拢岸；许仙欲从船上下来，白娘娘手执雨伞与小青站在柳树下，白娘子浑身缟素，雪白的衣衫与青色的柳丝随风吹动，面若桃花，衣褶线条细腻分明，双眼似活的一般。小青身着青衫，媚眼如星，表情栩栩如生，一身青春的气息。白娘子深情地注视着许仙。欲下船的许仙也望着白娘子，四目相对，柔情交流，仿佛邂逅已千年。远处湖水如烟，西湖水涟漪推舟；柳丝上细细的雨露仿佛打在我的脸上。那种情致深深地感动了我，千种情韵，万缕诗情化作我心底波澜。长风吹过牌坊，戏画在风中飒飒作响。我已融化其中，入化而去。我仿佛越过时空，来到了西湖边上，一同感受白娘子的爱情。

　　这个老板真能做生意，他本是经营金银的，却兼做字画生意。高雅与平俗相结合使凄冷的牌坊下平添了一种柔情密意更增一份人文意趣。后来我喜欢上了越剧，不仅是越剧的委婉清越的唱腔，而源于童年的看戏画。戏剧使我对一切都情感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情愫。一方的人文瞻仰就是一方的文化，我觉得己被戏画融化。戏画把我带入另一方美好的境界，我在美好的情境中徜徉，每天我都去看戏画，我在戏画前流连忘返。

　　满街是越剧梁祝的留声机声，小城把千年的梁祝诗韵化成越剧的曲调，那经过千百年的冶炼与浸染的优美曲调，流淌了千百年，成为小城人永恒的爱情经典。遍地流泻的梁祝唱腔已流进乡民的血液，成为生命的本源。母亲又是一个戏迷，常常哼唱越剧，说戏，还教我唱。我把母亲的被单扯成水袖，用指甲花揉碎出汁涂在脸上在堂前绕来绕去做祝英台。

　　多少年以后，老牌坊折了，那家金银店也没有了，老街已变成了繁华的商业大街。走在今日的老街上我心中怅然若失。当年牌坊下白娘子湖边相逢的戏画已无从追寻，青石板街已没有当年的人文意蕴，满街是现代化的商业喧嚣。

　　那天我走过当年牌坊下的一个小巷，布满青苔的墙角还有当年的旧时印痕。青石板街还流动着梁祝的曲调，我仿佛还站在戏画前;白娘子与许仙共撑一纸伞，从青色的柳丝下款款走来；柳色如水，细雨如烟。戏画洇湿了我的心，我在童年的梦幻中深深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