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云高

　　茶，源于中国，一直为人们所饮用，至今有数千年历史。游圣徐霞客对茶情有独钟，整部《徐霞客游记》中写有茶事70余处。我们宁海就有“瀹茗饮石上”的记载，是他第二次游天台山时，时间是明崇祯五年(1632)。他在游记中写道：

　　十五日，渡水母溪，登松门岭，过玉爱山，共三十里，饭于筋竹岭庵，其地为宁海、天台界。涉山冈三十余里，寂无人烟，昔弥陀庵亦废。下一岭，丛山杳冥中，得村家，瀹茗饮石上。又十余里，逾岭而入天封寺。寺在华顶峰下，为天台幽绝处。却骑，同僧无余上华顶寺，宿净因房……

　　这里，徐霞客虽然没有写明“瀹茗饮石上”的村落名称。我猜想就是现在岔路镇王爱山冈的上李坑村。该村处于桐柏山麓，西邻天台县。据《宁西上李坑李氏宗谱》载：“第一世臣义公长子，讳世成，自城北花园(今梅林街道花园村)始迁上李坑。”又载：“第一世讳明科，卒于康熙三十五年(1696)。”据此推算，李姓迁此当在明代。村处山坑上，李姓居住，故称上李坑，后讹为上里坑。徐霞客在明崇祯五年(1632)到此，说明这里已有村落了。

　　我为探寻“瀹茗石”，与县徐霞客研究会同仁一道来到上李坑村。只见村东南鸡冠峰高耸，深树丛竹郁郁葱葱。村前一条大溪坑像玉带一样飘落山涧。真有“苍茫烟水润，一曲抱村流。绿竹函虚影，青山映碧涧”之感。我们沿着村前的大溪而上，走了半里路，没有发现“瀹茗石”的踪迹。

　　来到村中，见到一位老伯，遂问：“你们村前的大溪坑中，最大的石头在什么地方？”老伯答：“就在溪上一幢楼房的墙脚下。”他并热心带我们到溪上楼房去。楼房是两间面建筑，将整条大溪覆盖。老伯指点说：“东面山墙脚地方原有一块大石头，高5米，宽4米，三角形，造房打平了成墙脚，岩石的下半部突出溪边尚可见。西边的山墙脚地方有一块正方形的大石头，高3米，宽约2米，平平整整，光滑的石面，可坐好几个人。现在一半作墙脚，一半在道路下。”老伯讲后，我们往溪坑底下望楼房的墙脚，果然两边石壁峭拔，很雄伟。此户人家造房的墙基，筑在两块大石头上，非常坚固。看了以后，我猜想，西边山墙脚的那块大石头，很有可能是当年徐霞客瀹茗饮石上的“瀹茗石”。

　　瀹茗就是煮茶。可想而知，当年徐霞客出门旅游一定携带有烧饭的炊具和煮茶的器具，在荒野地方救急所用。说明徐霞客在王爱山冈上李坑村煮茶，是用自己携带的器具煮的。看到这溪涧水清澈，就汲水煮茶了。他煮的茶叶很可能是梁皇山的赤岩茶，理由是：

　　一：徐霞客在明万历四十一年(1613)，写《徐霞客游记》开篇为：“癸丑之三月晦，自宁海出西门，云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态。三十里，至梁隍山。闻此地淤菟夹道，月伤数十人，遂止宿。”这里住宿在什么地方没有写明，周明礼老师考证住在梁皇寺。我有同感，因为徐霞客有陪者“江阴迎福寺莲舟上人”，天下僧尼是一家，到梁皇寺去住宿求法是理所当然的。

　　《嘉定赤城志》与《明崇祯宁海县志》都分别载有梁王寺，“崇福院，在县西南二十五里梁王山。俗号梁王寺，旧名资福。唐武德中建，国朝大中祥符中改额。元祐四年僧怀智造藏殿，罗提刑适为之记。有主簿洪皓祠。前有古松盘偃诘曲，若龙蛇然。相传数百年阴盖数亩，虽画工不能竟其状。绍熙四年令方樊烈亭其侧。王常愽澡为之记。”“崇福寺，西南三十里梁王山下。唐武德年建，前有洪忠宣公祠。”可见梁王寺建寺悠久，名声远布，寺周边人文景观底蕴深厚。这些都适合徐霞客游览，是选住宿的向往之地。

　　再说这天在黄坛古道行走时，民众已告诉徐霞客梁王山麓有老虎出没、伤人之事。到了梁王山脚已到傍晚时分，再行走怕虎伤人，所以徐霞客选择进寺住宿。住进寺后，主持好客，捧上赤岩茶招待他们。这茶清香甘甜，体现了禅茶一味。宋代诗人王安国在《西湖春日》中写道：“春烟寺院敲茶鼓，夕照楼台卓酒旗。”寺院有尚茶之风，梁王寺也不例外。这时候，经过一天的奔波，徐霞客品了赤岩茶后，心清目明，心情愉悦，就留下了赤岩茶是好茶的烙印。

　　二：徐霞客为旅游考察需要，有购买书籍的爱好。他重视购买方志、地理风土笔记、旅游书刊。他在《粤西游日记》中写道：“余闻郑子言：‘十字街东口肆中，有《桂故》、《桂胜》及《西事珥》、《百粤风土记》诸书’。强静闻往市焉。”他叫静闻去买以上的书籍，这就是一个佐证。因此我猜想，徐霞客可能买到过明万历年间钱塘(今杭州)人徐胤翘、徐胤翓、徐胤仲三兄弟合著的《径山游草》、《龙门游草》、《洞霄游草》诸书。特别是《洞霄游草》中，有徐胤翘到过梁王山，并写有“煎茶潭”一诗：“石凉昼草溟，潭荒静筠沸。不见煮水人，但闻茗花味。”徐霞客读了“煎茶潭”诗以后，心想潭以煎茶命名，说明此山间茶树遍布，一定又有好茶，又回忆起19年前在梁王寺品茶的事。

　　于是，他再次来游天台山，不走嵊县、新昌、奉化诸县市上山，而是又选择从宁海再上天台山，一个重要原因是要到梁王山再饮赤岩茶。徐霞客虽然在日记中没有写明购买茶叶，但在日记中还是可以看出端倪。“壬申三月十四日，自宁海发骑，四十五里，宿岔路口。”他骑着马一天才走45里路，步行的人，一天也能走这些路程。说明徐霞客在途中是慢慢地走，一边看风景，一边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又在梁王街上讨价还价购买了赤岩茶。时间就这样过去了，45里路走了一天，到岔路口已晚只好住宿。第二天吃了早饭，可能又购买了岔路麦饼，才走上第一次去天台华顶山时的路线。

　　这次，没有第一次那样的好运了，原先打算在弥陀庵再住宿一夜，不想此庵已经荒废。没办法，只得又上路，来到上李坑村，已走了30多里路，因中饭在筋竹岭庵吃的，肚子感到饥饿，见村边溪涧里的溪水清澈，溪边有一块大石头平整。于是，徐霞客拿出在梁王街购买的茶叶，放入携带的煮茶器具中，汲了溪水放器具中煮茶了。他以茶代酒吃了岔路麦饼当接力(点心)，惜墨如金的他，记上了一笔“瀹茗饮石上”。回味在溪涧饮茶的乐趣，也是他整部《游记》中唯一的野外饮茶记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