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炉

　　朋友的新工作室装修已接近尾声，有日，朋友嘱我写一幅字补壁，内容是他指定的，不是五言，亦非七言，而是宋词。书法作品往往都无标点符号，没有一定文学功底的人对那些汉赋或宋词或元曲读起来非常的吃力，往往会读破句。朋友指定的这首词是北宋著名词人周邦彦所作，此人喜欢读书，个性比较疏散，精通音律，亦作过官，为后来格律词派词人所宗，在宋代影响很大。

　　朋友说最喜欢这首词的最后一句“无事小神仙”。世人都晓神仙好，何况是无忧无虑的小神仙哩。朋友喜欢这句话，表明他向往小神仙的生活，同时，也恰恰证明他还不是神仙。他是做大事的人，年纪很轻，就把事情做得很大，名声远扬。我窃想，他一辈子都做不了神仙，因为他有做大事的能力和潜质，往往，做大事者注定是忙碌的，并无多少空暇的时光，要过上“无事小神仙”的日子恐怕不容易。再说，一个能做大事的人决不会放弃大事去做小事的，这就好比一个大学教授决不会去做小学老师，一个市长也不会去当乡长同理。不然，大材小用岂不可惜了。

　　周末，午觉醒来，把这首词读熟。如今年事已高，记性差得要命：明明戴着眼镜却到处找眼镜；下班时从五楼到一楼的车边，才记起车钥匙还躺在办公桌上；花一个多小时赶到拍摄点，按下快门的那一刻，相机提醒插入储存卡，原来卡还插在电脑上……所以，去读背一首诗词几乎有点难，即使花些功夫读背，过些时日也就忘记了。读背或读熟后，下笔时几乎就有些胸有成竹，诗词的抑扬顿挫才会通过笔端涓涓而出，诗词的神韵亦能体现一二，不然，字字相叠，缺乏联系，少了呼应，犹如电脑字体的排列，了无生气。又联想到作词者是精通音律的，所以，在作品的书写过程中亦要表达出音律的节奏感，写了二幅，挑了其中一幅送到画廊装裱。

　　走出画廊，仰望天空，好蓝。这个秋天几乎没出门，这时，觉得应该去野外走走。于是开车出城，朝着太阳的方向行驶，没有目的地。喜欢这样的逆光，或许这是玩摄影的后遗症吧，然而，逆光开车并不好玩。至辛岭红绿灯处，突然想去白龙潭游泳，于是向右打方向朝白龙潭方向行驶，至一岔口，忽然又想起山顶的那个小寺，我的思绪总是飘忽不定，于是又改变了主意朝左面转了弯。随心所欲，天马行空，我之性也。

　　山寺曾经去过，亦曾路过，知道大致方位，结果在一个村子的尽头把路给开没了。这种情形于我并不奇怪，开车去乡野，时常会把路开没了的。问一行路的老妇，她回答：你开错了。就径直走了过去，倒是不远处一位阿姨给我指明了方向，人与人之间的冷漠与热心形成鲜明对比。

　　村与村隔着一座山，寺就在山顶。此村到彼村，有一条公路连接着，那公路就像一条蛇盘踞在山间。尽管山路很盘，很旋，然而，是宽阔的水泥路面，外侧有钢栏杆，像模像样的一条路，比老早的省道还要好，由此，大宁海的乡村公路的建设发展可见一斑。

　　驾车行驶在这座山上，却叫不出山的名字。山不高，亦无峻险之处，山顶，就这样孤单地安着一座小寺。极妥。寺，应该要在深山，或在山顶，或在山腰，或荒野，不宜与民居为伍，不然，似乎就少了些许宗教的博大精深与神秘莫测。

　　西斜的太阳恰好打在寺前的一棵古樟上，这分明是“夕阳穿树补红花”的景致，静静的美，内心瞬间就变得安宁而空寂，似乎有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在心胸弥漫开来。

　　寺东有一排老树，寺墙与老树之间有路，路的中间铺了鹅卵石，两边黑色的泥地里不仅布着绿绿的苔藓，还时有野花点缀，现在全部浇了水泥路，往日那种旧的感觉荡然无存，也失了那份久远荒野的意味。

　　寺内有一僧，唯一的一个僧人，自然亦是住持，我在寺外拍照，他穿一袭青衣，手持一串菩提佛珠走出寺来，看我航拍操作，之后他又很配合地给我当了模特。太阳衔山时，受住持之邀进寺喝茶，闲谈中得知其生长在江苏，16岁出家，18岁考进普陀山佛学院，四年本科毕业，三年前受村人之邀至此寺，同时，还接管了白龙潭回龙庵。年方25岁。

　　若是有日能放下一切，寂寂一身在山寺里过着晨钟暮鼓的生活亦是一种豁达。不知道这是不是“无事小神仙”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