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人彪

　　读小学四年级的外孙女小月亮一上车就嚷嚷：“词语接龙词语接龙”，接着点将：“外公，你先来。”我驾驶着车子，一眼掠过阳光明媚的街面，正好看到一家超市，便脱口而出：“超市”，她迫不及待地催促外婆：“外婆，该你了”，外婆：“市场”，她接：“场地”，我：“地方”，外婆：“方法”，她：“法庭”，“庭院”，“院子”，“子孙”，“孙子”，“子孙”，“孙子”，“子孙”……于是她在后座忍不住“嘎嘎嘎”笑作一团，连声道：“重来，重来。”

　　这让我想起以前读字典词典的一些事情来。

　　也是读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语文老师在课堂上说，写好作文的关键是认识更多的字，掌握更多的词汇。他告诉我们，有一个值得一试的好办法，就是读字典，每天读两页，读得滚瓜烂熟，然后把这两页撕掉，只需一年，一本字典撕光了，也肯定全装在你的脑子里了；背水之战，必有斩获。老师右臂一挥，双眼炯炯有光。

　　可是那时，我们都是不到10岁的孩子，贪玩，原本就不自觉，哪里做得到“悬梁刺股”“凿壁偷光”的用功，况且《新华字典》是一本十分重要的工具书，一页一页撕掉，倘若父母知道了，才不管你是不是已全部装进脑袋瓜里，一准会照着我们稚嫩的屁股开打出气。你知道的，老师的话，我们也是“选择性”的听见，有一些话左耳朵进来，从右耳朵就飞了出去。

　　有一年我回乡下老家度暑假。村里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远房表兄弟，在区小读书。一次一块儿玩耍，我张嘴蹦出个成语“杉杉有礼”，不料他迟疑了片刻，怯怯地说，这个不念“杉”，念“彬”，“彬彬有礼”。当时，我只觉得后背像暴晒在窗外正午的骄阳下，一片焦辣辣地起烫，整个人仿佛瞬间矮下去一大截。

　　我这才深切领会到语文老师让我们熟读字典的良苦用心。那以后，我开始读起字典词典来，不但由此认识了不少生字僻字和误读误解的字、词，而且越读越有滋味，欲罢不能，尤其是《成语词典》，一个成语就是一个经典历史故事，富有哲理，受益匪浅。有时候同学们看到我读得兴趣盎然的样子，抢了去看是什么书，却发现是一本字典或词典，不禁一脸的疑惑和惊讶。

　　记得高一年级，有一次翻读《成语词典》，看到“娓娓动听”这个成语，觉得新鲜，就记在心里。几天后，老师布置课堂作文，我一激灵想到了“娓娓动听”，稍作构思，便毫不犹豫提笔写道：早晨，推开窗户，东边天幕一片绯红，凉爽的微风和远处广播里娓娓动听的乐曲“呼啦”一下就涌进了房间……下一堂语文课是作文讲评，老师选读了几篇比较好的作文段落，其中就有我的作文开头，老师还特意重复了一遍“娓娓动听”4个字。还有一篇年级段统一的命题作文《说难》，我的作文作为仅选的两篇之一被贴在报栏里，让同学们阅读传抄。

　　春去秋来几十载，时间改变着我，但读字典词典的这个习惯却一直保持到现在，常读常新，百读不厌。在我的办公桌和书桌上，字典词典们永远占据案头的“战略要地”，让我触手可及，有时外出，匆忙间也可以随手拿了就走。《新华字典》《成语词典》不知翻烂和更换了几本，除此之外，我还相继买了其他一些词典，有《新华词典》《中国古汉语字典》《同义词词典》，还有《中国谚语词典》《歇后语词典》以及摘编类的《文学描写词典》等等。

　　腹中有词语，下笔如有神，才有可能做出别样的烂漫文章。严歌苓就曾经说过，写作的关键是用词。

　　当然，生活才真正是一部卷帙浩瀚、包罗万象的大词典，且释义更加生动、立体、丰富多彩，多侧面多维度多视角而意蕴深远。就说“坚持”，《新华词典》的注释是：“坚定地保持，坚决进行下去”，笼统，平面，抽象，而在现实生活的词典中，坚持是把千斤重担从这个肩头换到那个肩头的默默承担；是迎着狂风骤雨，“坚信光明就在远方”(汪峰歌曲《光明》)，跨越万水千山的竭力前行；是在抗击新冠肺炎战役中，精疲力竭依然不下火线的决不退却；是茫茫大漠戈壁，一代又一代人前赴后继营造万顷绿洲的不懈努力；是在“生命禁区”戍边的边防战士，以身为碑的英雄气概……无论是科技创新攻坚克难的迭代相承，还是奥运赛场上的奋力拼搏，在各行各业，都无不彰显着“坚持”精神，诠释着“坚持”那震撼心灵的含义：坚定，坚毅，付出，奉献，无私，担当，无我，不屈，甚至牺牲等等，丰富、深刻而伟大。

　　现实中，“坚持”并不孤独，“风姿绰约”的“放弃”日夜陪伴在左右，它们形影相随，绵绵切切，从不离分。“坚持”松一口气，“放弃”就会趁机靠近一步。“坚持”16笔，“放弃”15笔，“坚持”和“放弃”仅一笔之差！所以，读懂了“坚持”，也就读懂了“放弃”。

　　在生活这本大词典中，有一些词语要真正悟彻悟透，有时候可能需要整整一生的时光，比如：感恩，忠诚，事业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