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江湖”记忆

　　山后张氏武术第九代传人张志成就是1970年代的新一代武术新人，和他一起的还有他的姐姐张密芬、表弟冯传引等人。

　　“我们从小就跟着父亲练武，练得不好是要吃棒子的，哈哈。”今年已经58岁的张密芬，乍一看和30多岁的人没什么区别。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她的脸上充满怀念和欢乐。

　　山后张氏武术的传承没有禁忌，对外开放，男女不限。张志成、张密芬那代人的成长，就像许多功夫电影、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每天5点左右起床，跟着大人蹲马步，练套路。“有的孩子不喜欢，也一定要练。”张志成笑着说。

　　练武用的石锁、石墩

　　当时，张志成一家住的是四四方方的大道地。每天早上5点左右和傍晚饭后，他们的父亲就会吹响一种叫“啊嘟”的类似号角的乐器，“一共有3节，展开有1米多长。”这一吹，啊嘟——啊嘟——啊嘟嘟——的声音能传出好远，大家都知道要一起练武了，然后就会不约而同来到大道地。

　　“蹲马步，第一次脚没放好，父亲会跟我讲应该怎么放，第二次，直接用脚踢，踢到正确的位置，第三次，那就直接用棒纠正了。”张密芬回忆道。

　　与此同时，她的母亲也会早早起床，挑水，把土灶烧起来。等大家练得差不多了，热水也烧好了，放在脸盆里，供大家擦汗洗脸。

　　1980年代，电影《少林寺》风靡一时，点燃了众多人心中的武术梦。山后张氏武术因为被人们所熟知，常有人上门邀请张氏后人教他们习武。一般情况下，如果有某个村的人想习武，当地团支书都会写一封信，郑重邀请他们去村里教武术。

　　“当时交通没有现在那么发达，出门基本靠走路，去长街还得坐渡船。”张志成等人回忆说。暑假期间，张志成等人也经常跟着父亲、叔叔出门教武术。外出教武，短则一月，长则数月，几件换洗衣服，一些路上备用的干粮，用布一包，用棍一挑，潇洒出门。长街、一市、桥头胡、强蛟、前童、双峰，甚至象山、台州、奉化、镇海、三门等地，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除了习武，那个时代还流行武术比赛。“应该是1982年，那时我20多岁，和表弟、大伯等人参加了宁海第二届武术表演大赛。”张密芬回忆说。因为交通不便，当时路途远的参赛选手，得提早一天就出发，相对近的，也需要当天天不亮就出发。比赛的奖品更是充满时代感，大多都是热水瓶、茶杯等生活用品。

　　如今，那些用棍挑着行李走江湖的少年、壮年都到了知天命、古稀之年，这些经历都成了他们宝贵的记忆，独特而无法复制。

　　山后张氏武术人

　　白天，山后自然村的年轻人都出门工作了，留下的都是老人。这些老人大多都七八十岁，年轻的时候一起习武，如今也会偶尔切磋一下，个个精神矍铄、身板硬朗。其中有一位身材较小、行动敏捷的老人特别引人注目，她就是目前该村年龄最大的习武之人——93岁的张荷仙。

　　“三四岁的时候，父亲就教我摆弄招式了。”听闻记者想了解山后张氏武术，老人非常兴奋，说话中气十足，不时比划着手脚，言行中无不透露着对山后张氏武术浓厚的感情。牙郎结青、仙人把舵、进步一绝、抽柴归身……一套棍术舞下来，老人大气不喘，面不改色，甚至还说出了“再来一遍，还没打过瘾”这样的戏语。

　　要说陪伴这位老人最久的是什么，无疑就是武术了。老人告诉记者，传统武术强身健体，必须时常操练，不能耽误。每天清晨4点，张荷仙就会早早起床，练上个把小时的套路，然后去田里干活。寒冬酷暑，从不落下。除了练套路，习武之人也要修武德。张氏老祖宗在拳谱中有告诫，学武术只为防御，绝不能去欺负别人，更要去帮助别人。张荷仙就是这么做的，而且是村里出了名的热心肠。

　　早年间，村里有一恶霸，在路上殴打自己的老婆，恰巧被张荷仙看到。“我当时很生气，冲了上去一发力，直接出拳顶在那个男人的胸口上。”张荷仙边说边比划，“那恶霸受了我一拳，摔倒在地，起身掉头就跑了。”

　　又比如，当年邻村墩头有一老人生活贫苦，张荷仙每天一日三餐给老人送饭，直至老人去世。如今，她已经93岁了，还经常给同村孤寡老人送粥送饭、嘘寒问暖。无论是同辈还是年轻一辈，都为老人家的侠义之风折服。

　　在山后自然村，武术的烙印无处不在。村民门前屋后的石锁、石墩，轻则六七十斤，重则三四百斤。闲暇时间，人们就会举石锁，搬石墩，锻炼基本功。

　　时代变迁，如今的小孩不像张志成那代，有足够的时间习武。而年轻一辈，有的外出求学，有的外出务工，山后张氏武术面临着传承的难题。为了将传统武术传承下去，经过多方协商，2016年，力洋文正小学开了一个武术班，有兴趣的学生自愿加入，由张志成、冯传引等张氏后人免费教学。如今，这个武术班已经有30多个学生加入。

　　啊嘟——啊嘟——啊嘟嘟——傍晚，记者离开山后自然村之际，“啊嘟”的声音再次吹响，以这个小山村为起点，传出好远……村民陆陆续续来到村办公楼前的空地上，比划着已经融入到骨髓里的山后张氏武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