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天寿中学九(6)班陈雨欣
又是一年料峭晦涩的冬季,梅花落满了南山,老翁仍是一人独行谋生。
脸很灰,显出被烟熏火燎颜色下的面黄肌瘦;头发很白,是霜雪难掩的衰老;手指也很黑,皲裂又粗糙。
远处的雾气恍若潮汐翻涌在青山一脉,天色曈曚时他依旧不眠,索性驾了炭车轧着冰冻的车辙往集市上赶去。纷飞的雪无声又张扬,浇得满城都低低切切地白了头,老翁粗制的麻衣也染上了几分。
“老伯,你这炭怎么卖?”
他惊喜地望着来客,肩上的霜雪都簌簌滑落,活像被烫软了的漾春。
“慢着——”来人不紧不慢地骑着马,语调上扬,又慢悠悠地牵长了声腔,嗓音阴柔得叫人窝火,“咱家奉皇上之命采购炭柴。你这车炭,咱家要了。”
半匹薄纱和一丈红绫轻飘飘地落到老翁手里。那宦官正欲调转车头,却发觉车绳被老翁紧紧地攥在手心,倏然拔高音调,地上覆着的积雪映出了他的轻蔑与狞劣,“怎地?你想抗旨?”
手上的青筋凸成了山脉,他应得艰涩:“草民不敢……”车绳从指尖无力地滑落。
老翁失魂落魄,却心知无力回天,只得浑浑噩噩游走于小巷之间。一弯苍凉月色攀上眼尾,沉敛的眸底藏着快枯萎的霜青和半截苦涩的断肠,衬了皱纹,亦伤了心神,倒有了几分行尸走肉的愚妄意味。
半入未归的夜风冰得彻骨,他嗓子干得发疯,像一团团骤乱的寒絮梗于胸肺之间,却不知怎地给他的心火助了把力,不甘与绝望愈燃愈烈,彼时的老翁像半截被烧断的荒凉诗,混淆了恨与嗔痴。
一股炙炽焦糊的错觉从他的胸腔冒出来,肺泡和咽喉漫着浓郁的灰尘气,心脏都在闷闷地呜咽。大抵是寒风将他的心脏吹皱,僵硬迟钝的撞击却掷地有声,就连暗哑都震耳欲聋。
“这世道,该如此吗……”
这凉薄浅显的人间在他死后的第二年下了场声势浩大的皑雪,枯梅深埋于山泥之中。
他兵荒马乱的一生,潦草结束。
(指导老师:葛众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