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用王昕的话来说，师兄章雄辉是一个天生学雕刻的料，他最擅长的，是雕刻八蛮进宝。八蛮指的是清乾隆时，中国周边的国家。那时，是盛世，周边的国家都会向中国的皇帝来献宝。中国雕刻水平最高的时候，也是乾隆时期，俗称乾隆工。

　　王昕说，乾隆工的工艺，难就难在浅浮雕，以线带面，用最薄的比例体现最强的立体感。这是雕刻技艺中最难的，也正是师兄最擅长的。

　　和王昕一样，章雄辉也是桑洲人。王昕自豪地说，宁海最好的工匠都出在西部。比如桑洲、岔路、前童。小时候，自己便听到过这样一个故事，民国时，前童有个叫葛国炳的雕刻师傅，他说过一句让人回味无穷的话。别人用三工做一个作品，我用七工。反过来，我用七工做的活儿，别人用七工却做不了。

　　这句话，表面听上去不知所云，但对于王昕这样的雕刻艺人来讲，却是意味无穷。王昕说，这就是雕刻艺人的功夫。

　　王昕说，所谓三里不同音，十里不同风。宁海的雕刻，风格最接近的，是三门。因为宁海和三门挨得近，便于交流。其他地方，都是隔着山，交通困难了，交流也便困难了。和其他地方的雕刻相比，宁海的雕刻，最明显的是呈高面比较多，特别是远看，雕板上的内容高低拉开，产生阴影，立体感特别强。当然，宁海的传统雕刻之所以能和象山、奉化、鄞县、东阳等地的风格都不相同，最重要的还是浓郁的文人气质。它有点像书法和绘画，注重线条表达，比如人物的衣纹，它经常会用极其简单的几根线条来表现，最后呈现出的却是一种奇异的流动感和飘逸感。而且，这些雕刻作品往往会配上传统的图章，再刻上文字，使其具有浓厚的书卷气。

　　王昕说，宁海人的传统雕刻技艺之所以呈现出与其他地方不同的书卷气息，是与宁海的雕刻艺人分不开的。宁海的西部地区，有这样的传统，他们都很重视读书，所谓耕读世家。在读书没有寻到合适的出路时，他们又反过来学习雕刻。所以，这些雕刻艺人，除了雕刻的身份，其实也是读书人。此外，正因为那些地方读书人居多，即便后来没有学习雕刻这门手艺，他们也会在家具的制作中参与进来，这也是宁海雕刻文人气十足的原因之一。

　　五

　　小的时候，王昕经常听老人们讲这样一句话，农村没有好出路，学门手艺能防老。对于王昕这样一个从山区走出的孩子而言，老辈人的话，是牢牢记住的。

　　现在，王昕和章雄辉一起，在南门有一个小作坊。王昕整日里便在这个不足十平米的房间里雕刻。和王昕不同，除了雕刻，章雄辉还另有一份工作，白天，他便去单位上班，晚上，他再来到南门的这个小作坊，与王昕一起雕刻。对他们来说，他们既要面对自己热爱的手艺，同时也必须要面对生活的现实。

　　王昕说，做雕刻艺人，还是很清贫的。最起码，现在是这样。很多人之所以不再从事这个行业，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清贫。

　　相比较而言，王昕是个乐观的人，对于清贫这个词语，他并没有太大的担心。

　　钱这个东西，够用就好。现在虽然赚不了大钱，但也还算能维持生活。自己做点喜欢的事，还能赚些小钱维持家用，不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吗？

　　对于王昕的这个观点，章雄辉也很赞同。虽然，在10年前，他曾动过改行的念头。但最后，也仅是动动念头而已。

　　“我总是觉得自己跟雕刻之间是有缘分的，它在我准备离开它的时候，又把我拉了回来。”

　　章雄辉木雕作品

　　现在，王昕和章雄辉都已经有了十多年的雕刻生涯，对于传统的雕刻技艺，他们也有了一定的继承。但他们对这个却并不满足。在问到将来的打算时，稍有些木讷的章雄辉没有太多言语，王昕则毫无保留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宁海传统的雕刻技艺美不胜收，但不管怎样，它都是前人创造的。我们这一代雕刻艺人应该有我们自己的东西。但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是改良，还是一种别的新的创造，我也不知道。我希望，再过十年，再说起雕刻这件事时，自己和师兄都能对这个新东西了然于胸。到那个时候，也许，我们才能真正算一个合格的雕花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