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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20年07月24日 10:37:02

  未央

  父亲和我们在没有微笑的时光里渐行渐远。我知道,他依然信任我,信任到把我视为他的所有。他可以在我面前放肆地骂我母亲,可以在我面前随地吐痰,甚至在我成家后,当着我的面把衣服脱光等我为他洗澡……

  他自以为我也一样的爱他,信任他。

  而我以为我们彼此只是血肉相连,只是因为他给了我生命,我只是原谅,却不是父女情深。

  我成家后,他每星期一如既往地往我家跑,喝酒,小赌博,离开时偶尔会要一些生活费,偶尔会有人上门催讨什么债务。他依然游手好闲,也并不体谅我的难处。他依然会在什么时候消失一段时间,然后从天而降,带给我措手不及的忙乱。

  而七月和八月,是他呆得最长的时光。

  我的每一个夏天因此而变得忧郁。

  他依然故我以他的方式爱我。如果我和先生之间有龃龉,他一定是批评女婿的;如果母亲拿女儿跟儿媳妇比,父亲一定会觉得受了侮辱:我的女儿怎么可能像她那样不入流!如果孙子外孙一起,他一定会袒护外孙的;如果老家有红白事,他一定为我留了位置,并等我到了才入席……他无视我的多次提醒和挣扎,一心一意地偏心于我。母亲终觉不平,于是又一次忿忿地说,这辈子,他只爱他自己,如果有另外一个,那便是你了。

  我明白,那一定是我了。

  在二十六岁那年,我已为人妻。那个七月他一直住我家。那天我痛经,在厕所里痛得天昏地暗,最后昏死过去。

  父亲久久不见我出来,便反复地敲门,叫我名字,最后他破门而入,见到我脸色铁青挺尸一般昏在那儿,他凄厉地呼唤我,拉我,叫我先生的名字,仿佛死了人一般。先生正在看书,他眼睛不离书,不紧不慢地说:女人痛经是常事,我也没有办法解决啊!父亲大怒,一把夺了他的书,指着他大骂:你老婆死了可以重新娶一个,我女儿死了就没了!先生吓得说不出话来,连滚带爬下了楼梯,去单位找车子,连夜把我送到了宁波。父亲还不解恨,事后教训他:凡事有个轻重主次,那么个大男人,都不知道疼老婆。其实我心里是有点内疚和惶恐的,因为父亲确实凡事没有轻重主次,也不懂得疼老婆的,他却拿自己的短来教训别人,且理直气壮。好在先生性子好,也自觉理亏,没敢接声。

  那时,我是真正感觉到我在他心里的重,尽管他的爱有点霸气得不近情理。

  父亲是孤独的。

  他习惯了高高在上和颐指气使,却因为不谙农事,又不勤勉,困顿总是如影相随。他落魄了,经常青黄不接,于是便有了借钱不还,或者赊账不能及时清账的不堪,那些追随的朋友也渐渐弃他而去了,周遭的人只是觉得他自以为是,又死要面子,渐渐烦腻了他。而母亲,在他看来一向是个说不上话的人。他总是一个人,忽而远行消失一阵子,忽而又宅家烟火生活一阵子。

  他越来越孤独。他的时光渐渐变得悄无声息。

  很多次,我回娘家,总见大门紧阖,屋内寂然无声。而邻居告诉我,你妈去山上了,你爸在家的。我知道,他是把自己锁起来了,是的,深锁起来。

  我趴在大门的缝里往里头一声接一声地喊,院子里有阳光,有来回踱步的鸡,一声声高亢的狗吠声牵扯着树影婆娑,然后,我看到东面侧墙上一个竹竿一样细长的影子往我移过来,影子在地面和墙面处被折成一个钝角,我终于听到了那细若游丝的脚步声,是父亲。我的泪没来由地下来了。

  他变得更乖戾,神色越发严肃沉默,几乎不看人一眼,唯一可以与他对话的是酒杯,那酒杯里盛满了和他一样的寂寥。

  他唯一的快乐,便是每周到城里来,和女儿一家团聚,让女儿为他每星期洗一次澡,做几顿饭,啜上几杯烧酒,这是唯一能让他舒心和踏实的交流方式,我也成了唯一能让他有安全感的人。

  每次为他洗澡时,他总是默然无声。他的头颅坚硬,瘦削,少得可怜的灰白头发贴在上面,显得很狼狈。我把手指张开,形成一个耙,像梳子一样,穿进那缕缕白发,轻轻抓洗,按摩。一边问:疼不疼?他总说:不痛!

  我看到他肩胛骨前面有两个深深的小坑,那么深,像两只碗。热水喷洒下来,在那口碗里盘旋半晌,又溢了出去。他的脊柱骨像恐龙标本的骨架,骨节历历可数;手肘和膝关节比臂筒还大,手臂和腿上,除了青筋和一层皮,就是骨头了。我小心地搓洗着,唯恐伤到他的骨头。

  我那会儿在想,我的父亲是否还记得那年寄信的秘密,是否感受到过我挣扎煎熬的内心?是否还记得,在我取得成绩时的欢天喜地的热情上突然一顿暴喝,而那仅仅是因为他偶尔一次农事归来没有备好酒?是否还记得,他那么多年的无所作为和寻衅滋事对我和弟妹们造成的对婚姻的恐惧?我没问过他,他也未必能作答。我低头看他时,只看到了他瓢一样大的脑袋和脑袋上的一片灰白。

  这时的他,很温顺,很安详,很幸福。

  我的父亲,他的梦想和故事一如他的白发,已满头枯蒿了。

  (连载五)

录入:袁慧敏  责任编辑:袁慧敏  稿源:宁海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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