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抗建书店 |
http://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22年01月21日 09:06:09 |
黄珂 话说是1939年2月2日,有个叫胡孝心的中共地下党人,根据上级指示,在宁海东大街创建了一家书店。实为党组织的秘密联络点。书店坐北朝南,是一间约25平方米砖木结构的平房。为遮人耳目,借当时国民党的一句“抗日建国”口号而取名抗建书店。1962年被列入县级重点文保单位。至于镶在东墙的石碑上为什么会刻有“抗战书店”字样,今天都没人能说得清楚。这事不能让麦家和柳云龙他们知道,不然又是一部谍战片。 当年爸是剧团作曲的,有很多案头工作要带回家来做。音乐创作需要安静环境。而剧团是个热闹透顶单位,特别是当新剧进入响排时,演员唱做念打,乐队鼓乐齐鸣,不分昼夜,动静很大。为此,剧团向文化馆借了闲置着的抗建书店归我爸居住工作使用。从此,南蔡家巷就像一根细长的扁担,挑起我两头的家。白石头的剧团团舍和东大街的抗建书店。小时候我如同蚂蚁,在这扁担上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遍。后来每每听到“蚂蚁竞走十年了”的梗,总会想起早已灰飞烟灭的南蔡家巷和连接的两个曾经的家。 居住在抗建书店的日子里,很多故事像酒一样装在尘封已久的酒埕里。开埕后,足以浸透一叠长篇小说的稿纸。我现在只是闻了闻从缝隙溢出的一丝酒香。 记得那年元旦,妈说我,你该6岁了。我很高兴。不久过了春节,我说我7岁了。妈说不兴这么加的,你还是6岁。我很不高兴。有时我幼儿放学随妈回家,路遇熟人会问,胡老师,小丹几岁了?妈说6岁。我昂首挺胸,大声纠正,7岁。弄得妈很尴尬。6岁时,我还有个重大发现。那年爸36岁,妈30岁。我跟爸妈说,我加妈的年岁正好是爸的年岁。爸问我,那明年呢?我说明年你一个人只能长一岁,我和妈加一起能长两岁,我们比你大一岁了。说完我玩去了,隐约听到爸轻声跟妈嘀咕,小鬼聪明倒蛮聪明。爸一般不表扬我,尤其是当我面。我很得意。我得把我的聪明卖弄给宪叔那儿去,让他当面表扬我的聪明。 陈家的宪叔住在抗建书店隔街对面,似是南蔡家巷陈家三台向北的延伸附属也未可知。我从小喜欢跟年长的人做朋友,宪叔算一个。宪叔长得瘦高清秀,气质儒雅,很有点戏剧舞台的小生模样。宪叔爱好音乐,总是在家吹拉弹唱,自得其乐。我作为小邻居,常去宪叔家串门,便成了忘年交。当宪叔知道我爸是剧团专业作曲,出于对音乐的信仰,又平添了几分敬意,由此对我更是爱屋及乌了。 那天我怀揣着自以为聪明的聪明,进门急于卖弄时,蓦然感到宪叔家里气氛有点严肃。我强按捺住聪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旁听他们说话。原来他们家在议论关于知青下乡的话题。那时高考没有恢复,宪叔有个妹妹,兄妹俩注定一个要下乡去当知青的。我听出了大概,他们家一致作出的决策跟一般家庭相似的。譬如我们家。我妈经常教导我,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此刻我忘了。我说我也只有一个妹妹,爸妈说过,我男的,将来我下乡当知青。说着自豪地看了宪叔一眼,像是我们已成了同呼吸共命运的同一战壕里的战友。大家愣一下,纷纷笑了。当家阿婆说,相相,小小人倍介懂事。我马上接茬,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我5岁时,我爸带我去过上海的。言下之意,我是个知多识广的人。没想到我那天小聪明没卖弄出去,却抖了大机灵回来。现在想想一身鸡皮疙瘩,汗颜哪,去了趟上海有什么好显摆的呢?又不是天上月亮。 我上学时,我爸已从剧团调入文化馆。抗建书店本来就是文化馆的,那么我们继续居住也就名正言顺了。只是剧团的那个家同时搬到了我妈任教的城东小学。这期间,已是知青的宪叔在社办厂做工时不慎把一条腿给砸伤了。出院后,有很长一段时期在家养伤。宪叔人缘好,总有同学和朋友来陪他。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来的人大多是情趣相投的音乐爱好者。他们偶尔每人自带各种乐器,来切磋技艺,待曲子练熟了,就开始合奏。搞得有声有色,有模有样,仿佛一支小型乐队。好在他们结束得早,既不扰民,又不影响爸的案头工作。不然借住抗建书店就失去了意义。 大概是1974年的一天,我跟宪叔他们一起去电影院看现代芭蕾舞剧《草原儿女》。当电影插曲唱起,都激动得不能自已。大家觉得这电影歌曲实在是太好听了。散场了,仍意犹未尽,一路上他们凭记忆哼唱着,想努力拼凑出完整的曲子。到家后,我兴奋地跟爸妈说了这事。不料第二天我放学回家,爸递我一张用铅笔写满了词曲的纸。定神一看,原来是《草原儿女》的歌曲。我张大嘴,久久没合拢。爸说,快给你宪叔拿去。原来,影院放映日场时,爸两次中途入场,速记并整理出这首歌曲。 当天晚上,宪叔约同昨晚看了电影的原班人马,都带好自己称手的乐器上了跃龙山。宪叔脚还没痊愈,一拐一拐地让人搀扶着,看上去很吃力。过了将军湖,待在台阶上坐定,宪叔就来精神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之前誊抄好的一叠纸,分给大家说,我和小丹在夜饭前已经练过好多遍了,我们带头开始,你们按曲谱跟着和。 那夜,起先是我童声独唱,由宪叔口琴伴奏。然后变成了齐奏合唱,随着配合愈来愈默契,演绎起来也越来越像回事。那架势,还真把跃龙山一隅搞出了个露天音乐会的场面。我边唱边想,宪叔的脚如果落下残疾,这里的哪个女同学会嫁给宪叔吗?这个问题纠结了我好长时间,未知当年我童心的一厢情愿能否成全一桩美好婚姻。 现在我只记住这两句歌词:白云在我的头上飘去,羊儿在我的身边撒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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