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敏明

　　当窗理云鬓，对镜贴黄花。

　　旧时的闺房中，案桌上总是置放一个长方型的朱金镜台。朱金镜台，是江南明清时期使用最广泛的一件内房器物。明代的朱金镜台形制简约，结构中的木档都呈半圆，立着的镜架有一屏、三屏或五屏，雕饰图案也相对简洁。清代的朱金镜台雕饰极尽繁复，最是华美。镜台如同一个方匣，正面有二至三个抽屉，抽屉里装满各式头饰和梳妆工具，如簪子、金银钗、木梳，还放有胭脂、粉饼、口红等等，是女人的百宝箱。镜台的上部主要有两种形式，一种是立着的一屏、三屏或五屏的镜架；另一种则在面上四周装矮围栏，围栏上前后有六至八只蹲式小狮子，上面再斜放一面镜架，煞是生动可爱。不论哪种形式，镜架大都镂空雕花鸟，中间雕《红楼梦》和《西厢记》中的人物故事，两边的云头和插角雕人物故事和龙凤呈祥。

　　让人诧异的是，浙东民间的朱金镜台多雕龙饰凤，这在封建社会里是有些违制的。这跟一个民间传说有关。据说南宋时期，宁海西乡一个村姑救下了逃于此地的南宋康王赵构，康王回殿后常念及宁海村姑的善举，下了一道圣旨，宁海方圆百里人家，女子出嫁器物上可雕鸾画凤。民谣也云“村姑救康王，浙东女子尽封王”。这也为浙东雕龙饰凤的朱金镜台，增添了一份传奇的色彩。

　　说起镜台，起始是先秦时期，那时女子专门放置梳妆用具的器物，叫奁盒，多为漆器。最早的奁，是用来盛放铜镜的。在明末之前，女人是对着铜镜梳妆打扮的。铜镜的使用很古老，在战国时就很流行了，到了唐宋二朝形成了两个高峰。铜镜以唐镜最为著名，以瑞兽葡萄镜为名品。唐代骆宾王写“写月无芳桂，照日有花菱，不持光谢水，翻惊影学冰。”写得委婉动人。

　　从镜子放在奁盒里，或放在立于地上的镜架上，后来，随着坐具、桌具的普遍使用，镜台也发展到放置于台面的明清经典样式，这过程充满着浪漫和美好。

　　在中国画里，表现女子对着镜台梳妆最早的是东晋顾恺之的画《女史箴图》，在画的第四段，他以简练纤细的线条描绘了两个妇女对镜梳妆的场景，二个妇女席地而坐着梳妆，其中一个妇女对镜自理，顾影自怜。另一个妇女坐着照镜子，身后站着一位秀丽的女子为她梳头。画中女人衣褶飘逸，神情安娴。表现了“人咸知修其容，而莫知饰其性。”显示了魏晋上层女性奢侈的生活风气。在中国的古诗词中，镜台还常与闺怨、离别等有关联，如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中说到“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情景伤感缠绵。

　　任何物器的发展都有个洐变的过程，镜台从使用铜镜发展到明末的玻璃，也算是一次革命，玻璃的清晰度是铜镜无可比拟的。17世纪产于欧洲的玻璃镜，在明末通过海上贸易进入中国，在当时玻璃是天潢贵胄之物，比天然的和田玉还珍贵，打个比方，就像八十年代的确良布比棉布珍贵是一个道理。当年艺术造诣极深的雍正曾多次谕令在养心殿起居室内放置玻璃镜，以正衣冠。当然，大工业的产品随着时间进入寻常百姓家是必然的趋势。

　　现代家庭的生活空间洗與间大都装饰有大玻璃，明清镜台包括朱金镜台早已退出了使用舞台。但这重要的历史器物，越来越被人们收藏和喜欢，市场上的价格也是屡创新高。2017年上海匡时拍卖一件明代黄花梨镜台，拍卖价达299万元人民币。江南的明清朱金镜台虽不及黄花梨名贵，但其中精品也不便宜。大约十年前，我就收过一个非常漂亮的朱金镜台，当时价格就要6万5千元。

　　常言道“女为悦己者容”，明清朱金镜台在女子妆容上扮演着一个不可缺少的角色，是江南“十里红妆”中最具女性化的器物，最贴近人们的生活。其绚丽的色彩，美轮美奂的个性面貌，都在历史的记忆中留下了无法抹去的美丽的倩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