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吉旺

　　宁中忆，最忆是老师。

　　“高考语文你可能过关，历史课应多复习，让我出几道考题给你……”1963年6月高考复习时，王学渊老师亲切教诲犹在耳边。高二时，他给我们上的第一堂语文课，是鲁迅先生的《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上完课，他问同学们谁会背？我坐第一桌，双手齐举，让新来的王老师引起注意。我一口气背下来，从此王老师认识我，也赏识我，并让我担任宁海中学柔石文学社第一任社长，同文学结下不解之缘。走向社会后，我写出《我与外商打交道》等著作，100万余文字，这同中学读书时学的知识是分不开的。

　　王老师教书很生动，娓娓动听、跃然心上，他能把学生的心像磁铁一样吸引过来。他教过的语文课，我几乎都能背。像《孔雀东南飞》等诗词，至今仍记忆犹新，这与当年王老师高超的教学水平是分不开的。

　　还有教俄文的徐志达老师。我偏爱语文，忽视了外语。一天早读课，徐老师便语重心长的对我说：“俄语不能放弃，将来可能大有用处。”他要我上课认真听外，还得多读多背多写，方能学好。于是，每当徐老师上俄语课，我便竖起耳朵听，巴不得把句子咽下去，背下来。后来我搞国际外贸，第一次抵俄罗斯莫斯科同俄国人做生意。此时，20多年来未用的俄语，居然派上了用场。虽然只是几句硬邦邦的日常用语，却将我和俄国商人的距离拉近，把友情与商机拉近。如今，有许多俄罗斯的客户在同我做生意。这让我想起43年前徐志达老师教育我的话，真是金玉良言。

　　读语文与外语可以死记硬背，学数理化得靠灵气了。

　　我比较笨拙，灵气也不足，数理化成绩不佳。可当教数学的杨象富老师偶尔到我班代了几个星期的代数课，我这个笨脑却突然开了窍，本来对数学不感兴趣，这回像走进了五彩缤纷的殿堂，像搞游戏走迷宫般不肯歇手，对解方程、开方、立方一头扎进去很感兴趣。可惜杨老师是代课，不久便调走，如果杨老师继续教下去，我可能又有一个爱好。

　　后来数学老师换了好几个，我成绩直线下降，待到马玉书老师任教时，他发现我的数学题老是做错，且不及时改正，便对我说：“做错了数学题要及时更正，不能马虎。小洞不补大洞叫苦，家里的锅有个小洞补一下仍可烧饭，待到大洞锅不能补了，饭也不能再烧了……”马玉书老师一句警言，让我受用一辈子。

　　我读高中时成绩最差的是三角几何，中考成绩不理想，毕业考是个大关，教三角几何的梅保镇老师讲话慢条斯理，很通人情，他对我说：“平时不努力，成绩差，毕业考这一天考不及格，毕业证书拿不到，怎么办？”他一边批评我，一边又安抚我：“总不能由于这门课不及格影响你的毕业，临上轿，系裤腰，裤腰不系好出洋相，我再指导你几何的几个要点，你得融会贯通。”他一边教，一边指出注意事项，我低着头，认真听辅导，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也怪自己平时不努力。梅老师又对我说：“考试时不要慌，仔细分析，考试时头脑灵活点，公式套公式，不钻牛角尖，考个及格分没有问题。”

　　考前头天晚上，我闷头背三角几何的公式，第二天考试时，不看考题，先将草稿纸拿来，把背熟的几何公式全默写在草稿纸上，我放下心来，像做作业一样去应对考卷，真的公式套公式，考题不觉深。待到老师改试卷时，我急于想知道这门难堪的功课的成绩，便赶到办公室窗外了解分数。窗很高，人又矮，看不见梅老师改卷子。我一跃，两手抓住窗沿，肚皮贴在墙壁上，双脚悬起，问梅老师：及格否？梅老师有些耳聋，背窗改卷，戴着老花眼镜，爱中带骂地说：61分……我“唰”一下双脚着地，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读高中时的我，并不安稳，调皮捣蛋的事经常会做出来。可老师总是谆谆教诲，耐心教育，对所有顽皮学生都不歧视，可以说是海纳百川。

　　随便举几个调皮捣蛋的例子：我读高二时，教室设在柔石楼二楼。下课时，我不走楼梯，而是从楼窗上爬下来，一根毛竹，一头搁在楼窗上，一头伸到窗外枣树的树杈上。下课铃一响，我顺着窗外毛竹爬过去，再从树上爬下来，第一个到操场。有一次正当我爬下树，有人一把抱住我，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班主任陈雅来老师。我以为这下要挨骂了，谁知陈老师严肃地对我说：“上楼去把毛竹拿下来，这样爬多危险？”我一溜烟跑到楼上……

　　上夜自修时，我与同学赵树基约好去看电影《柳堡的故事》。走之前，我同前排的同学说，如果陈老师来查课，就说我俩去了卫生间。我还把书竖起来放在桌上，好像马上要回来似的。待我们看完电影，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故事情节走出影院时，人群中突然闪出陈老师，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说：“还说夜自修，二人去看电影，像话吗？这样能读好书吗？”陈老师显然很生气，用沙哑的喉咙批评我俩，我们从没见过他如此生气，心中很内疚。原来陈老师用心良苦，在电影院外整整等了两个小时……

　　由于陈老师不苟言笑，我的鬼点子又出来了，想办法一定让陈老师笑起来，笑得开心。于是在陈老师来上课前，我头顶一条被头，林吉财同学脱光衣服只穿一条裤衩，静静地坐在凳子上。上课铃一响，陈老师进入课堂，班长一声“立正”，我头顶着被子站了起来，林吉财光着身体立了起来。我俩这一举动，果然将不苟言笑的陈雅来老师逗笑了。

　　更为恶作剧的是，放暑假时，我们几个留校生没事干，想出个瞄准比赛。三四个同学用草帽装满小石子，以堆放在食堂门口蒸饭用的空罐头为目标，看谁石子投得准，能把石子投进空罐头内，就赢。我们三四个人投了又投，直到把石子全部投光……

　　学校开学了，同学们都去拿罐头蒸饭，发现前面几排泥沙罐头全部被砸破了，里面还堆满了小石子，其实我的也在破罐之列。同学们大骂是谁这么缺德，我大气不敢出。

　　天下最有爱心的是老师与父母。上世纪60年代正是全国三年困难时期，我读高中时正好遇上吃草根树皮的年代。那时又提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在这个年代读书之苦，是现在的学生想象不到的！

　　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读书，最爱我们的除了父母就是老师。

　　读高中一年级时，班主任胡本华老师带全班去竹口帮农民割早稻。农民用番薯招待学生，我们高兴极了。我多吃了一点，不一会肚子就疼了。同学卢小恩、陈求荣将我扶上楼休息。我正呻吟间，听到楼梯“砰”的一声响，又听到“噔噔噔”有人上楼的脚步声。我抬眼一看，是班主任胡本华老师匆匆来看望我。突然我瞧见胡老师卷起裤腿的小腿上鲜血直流。我问胡老师是怎么回事，他说：不要紧，割稻时听说你肚子疼，匆匆上楼看你，不小心摔了一跤，破了点皮。我见到鲜血正从他沾满泥巴的腿上流到脚背上，而胡老师不顾自己的伤痛，却亲切地问我疼在哪里……我一下子感到好像父母就在自己的身边。

　　如今，一晃离开宁海中学已有53年了，历史的长河跨越了一个长长的时空，可提起读书时的往事，总是抑不住感情，关不住话闸。往事并不如烟，那难忘的师生情，紧紧诠释着我那丰富多彩的人生，每当想起，像老电影的回放，那么熟悉、感人，似乎又让我重新回到那个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