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敏明

　　一件东西是不是老物件，有一条极为重要的标准，就是器物上有没有包浆。古玩行家鉴定是不是老物件，第一句话便是，这器物的包浆如何如何。说起来也真是奇妙，器物长期在空气中氧化，或者通过人工长期的使用和盘摸，在这个过程中器物就会逐渐形成一种如漆似玉的透明状物质，这就是所谓的包浆。包浆是一种闪烁着温润的光泽，有种古旧和沧桑之感，光可鉴人。

　　瓷器、金属器、玉器等的包浆分生坑水坑熟坑和传世。生坑水坑是指刚出土出水的，熟坑是指解放前出土又后传世的。传世的好理解，就是一代又一代传下来，有使用痕迹。瓷器还有海捞的，就是海底上打捞出来的。书画的包浆显得特别，书画基本上都是传世的，时间久，卷和挂的次数多，书画就会让人有稔熟和温和感，有一种淡淡的幽光。包浆在这些器物上的反映都是不同的。有趣的是，有些收藏爱好者收到旧物几乎不洗，说怕洗去包浆。其实包浆是依附于器物，大都是洗不掉的，比如古董瓷器，用适当比例的84消毒液洗泡，包浆会越洗泡越亮。所以，古玩行还有句行话，古器如新才是上品。当然，辨识包浆非一日之功可达，只有多看多琢磨，才能看懂器物的包浆。

　　我的收藏主要是明清瓷器和江南家具。清中期以上的瓷器，大都釉水肥厚，包浆呈玉质感，温润无“贼光”，尤其是明清官窑器，会呈现一种珠光宝气。但在实际的鉴别中，辨识瓷器的包浆，难度很高，尤其是现在仿明清瓷器者众，连拍卖行都不保真。我十年前曾收藏进一只明嘉靖大官，青花浓郁，沁入瓷骨，画道家人物题材，包浆玉质感很强。初看是嘉靖青花无疑，后经我师父香港古玩商马先生鉴别为膺品。原来是制假者按照一件明嘉靖青花大官实物仿制，在器形和人物画法上已仿得极好，无奈包浆难仿，仿制者就在“贼光”和火气都还重的瓷器上打上一层薄薄的进口蜡，冒充包浆。说真的，古玩行是个江湖，真假李逵难辨，没有“两把刷子”是不行的。最近几年，时兴海捞瓷，大都是宋元明，仿制者就会把仿制的宋元明瓷器置放在近海里，还让牡蛎长在瓷器上，过几年捞上来许多瓷器上附有牡蛎壳，假冒海捞瓷，让人哭笑不得。晚清民国的瓷器上都会产生一种蛤蜊光的包浆，这种蛤蜊光极难仿，所以，仿制的晚清民国瓷器一般都“吃过酸“(泡过硫酸)，去贼光和火气，但看上去木讷，没包浆。

　　明清家具的老包浆，相对来说好辨别一点。一根木头从山里砍伐下来，经过晾晒干透，经过木匠、雕刻匠、漆匠做成一件家具。家具都是使用的，岁月一久每件家具表面都会产生熟旧的包浆，这包浆也称皮壳。皮壳有带漆的皮壳，和漆消失后的原木皮壳。家具的皮壳，就像是人穿上了一件衣服，有好皮壳的家具，是很替这件家具增分的。一件好的明清家具会闪烁着温润祥和的深幽之光，如宝气熠熠生辉。家具上的包浆光泽一定是不均匀的，摆放的位置也决定了该家具和光与风的接触面，日子一久包浆就不一样，有深浅厚薄之分。但现在仿制假冒明清家具也是很多的。早年，我和几个朋友就曾在湖南长沙清水塘，买来一件仿古的紫檀平头案。清水塘是著名的古玩街，上百家古玩商在此开店。那天我和几个朋友就在其中一家装潢漂亮的古玩店里发现一张清代紫檀平头案，老板也信誓旦旦说是老物器，我们几个很是喜欢，就合伙以十三万五千买下，后运到上海却被鉴认出是高仿。紫檀料是真，仿清中期，用火枪轻微烧灼紫檀木，让木浸出油来，再用麻布打磨，几近老器。当然，今天紫檀料涨，这张新紫檀平头案也早已不止值十三万五千了，这是后话。

　　需提出的是，现在古玩界对老木器包浆的处理有不好的倾向。比如拍卖行的老黄花梨家具都处理打磨得如同新器一般，把那反映岁月痕迹信息的原始“灰皮”都给处理掉了。其实，老木器的包浆有二层，第一层“灰皮”，受时间的影响，阳光的照射，湿度的不同，人为的使用，一件器物各个地方的包浆深浅厚度都是不一样的，表面有轻微的灰状。第二层，由于老木器木质熟透了，打磨后稍放一段时间也会浸透出包浆，但统一缺少光和色的差别。如今越来越多的收藏家已认识到过分清洗打磨这个不好的倾向，尽可能地去保存第一层历史信息量大的包浆“灰皮”。

　　清孔尚任《桃花扇·先声》中说：“非玉非铜，满面包浆裹。”《儒林外史》第十一回：“你看这(炉)上面包浆，好颜色。”说的都是器物包浆美。包浆是老物件的月岁之光，代表着器物的岁月和历史，是器物的身份证，也是时间给予器物的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