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
http://www.nhnews.com.cn 宁海新闻网 2019年12月06日 09:46:22 |
零一 有些意外,总比明天来得更快。 父亲在11月23日走了,在情理之中,可快得出乎意料。因为是鳞癌晚期,去年6月杭州肿瘤医院的医生就说过,这类病人生命周期平均为1年,这么说来,父亲的生命周期还是延长了,可到底还是走了。 怎么说父亲呢?自小听街坊邻居说,年轻时父亲好赌成性,父母在我一岁时离异,那年母亲走了,父亲一人漂泊异乡,我也沦落为留守儿童,幸得爷爷奶奶把我拉扯大。童年随性不懂事,没多大在乎有没有父母这档事,稀里糊涂就长大了。 在我的记忆里真正有父亲这个角色是在我十岁那年。记得那天,放学回家,家里挤满了亲朋好友,他们告诉我,我的父亲回家了。有些突然有些激动又有些胆怯,不知在谁的推搡下,我被推到了他坐的卧室门口,卧室里坐了好多人,我不敢进去,手扣着门框头往里面探了一下,正好看到父亲笑眯眯地看了我一下,便又转过头去与别人聊了。这便是我与父亲第一次正式的眼神交流及碰面。 打小,我这特殊身世让亲人们都疼我,且也滋长了我的野性。我和父亲没有共同生活的感情基础,他的归来并没有给我带来多少父爱与惊喜,对我而言,不过是多了一个人对我的管束罢了。在记忆中,时不时地会被他瞪眼吼几声,严重时还会挨一顿打。最严重的一次,我和他发生了口角,说了一句触及他底线的话,好像类似于:没有养育过我,不配做我父亲,没资格管我之类的混账话。父亲发疯似的拿起扫把追着我打……打这之后,他对我估计也是失望透顶了。在我上五年级那年,父亲又和别人组成了新家,我参加工作那年他又恢复了单身。 80年代父亲赌名十里八乡皆晓。成年后我偶尔回乡,好多乡人不识我,有认识我的人介绍:这是某某的女儿。乡人的反应便是:哦,原来是他的女儿啊!一边会意地点点头,一边拿眼把我从头扫到脚,弄得我一身尴尬。那时我就特别恨父亲。赌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听别人说,别人赌是为了赢钱,而父亲赌是为了求刺激。据说,他赌运好时,钱赢得堆成小山,但他仍不肯罢手,非得把钱借给输钱的人,再让别人陪他玩,结果可想而知了,别人翻本,而父亲是血本无归,有时惨得被别人扒去毛衣抵赌债,那年代还赔上祖传的一坛子袁大头,父亲便是别人口里说的败家子。 浪子回头金不换,60岁那年父亲终于戒赌了,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起早摸黑上山下田、养殖水产样样做得有声有色,亲朋好友没有一个不夸他。几年时间攒了几桶金,可单身的生活让他饮食无规律可言,饿了忍,病了撑,病因也由此埋下。2017年初父亲开始断断续续咳血,医院一查出便是晚期,感叹命运爱捉弄人,当你觉得一切都要变好的时候,老天突然间跟你开个天大的玩笑。此后,父亲便踏上求医治病之路,杭州肿瘤医院第一次化疗引发的大出血险些让他留在了鬼门关,接着便是拖着病体经历了数十次化疗,直至今年5月份身体撑不住才停止。两年多病痛折磨只有他自己体会最深最苦,我虽陪同,却无法感同身受。父亲生命中最后几个月基本是在医院度过的,后期他精神极度崩溃,但求生欲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烈。当他看到自己的点滴打完了,会马上要求医生续上,看到其他病人吃药他也要求吃药,还与我反复念叨,说自己气急、脚酸、无力,医生说这是鳞癌晚期的综合征反应,没什么有效的方法缓解,只能一天天地挨着,走向生命尽头。 每次去医院,父亲总躺在病床上,厚实的被子感觉很重,脸是那样的苍白,皮肤好像直接贴附在骨头上般形销骨立,无力的眼神空洞的瞳孔泛着灰色,发紫的嘴唇微开,额头和眼角上的皱纹更加明显,眼窝与太阳穴深深地塌陷,花白的头发贴着头皮,病床上的父亲生命日益枯竭,蓦然想起正在茁壮成长的小儿,内心有说不出的百般滋味。在父亲生命最后的几周里,他终于不再挣扎了,心情也一天天平静下来,父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非让我把90岁的奶奶接来看看他,又提出想回老家看看……看着他们母子抱头痛哭的情形,我着实震惊了,娘在,不管你多大,你永远是她的心肝。 23日凌晨父亲还会自己起身,早上还吃了粥,突然就气急,抢救无果。唉,我的父亲,年轻时活得动静大,走时悄无声息…… |
录入:袁慧敏 责任编辑:袁慧敏 稿源:宁海新闻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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